匆忙架起的火堆上,藉著風勢向上竄起的火舌吞噬了伯納德的屍體。
除了牧師和聖騎士的法術之外,火焰是唯一能淨化亡靈的東西。
哈利亞特站在火堆邊,高大的身體微微有些佝僂。他不過是個普通的獵人,沒有任何神賜的力量,正在發生的一切讓這個原本熱情爽朗的年輕人頗有些不知所措。
菲利遠遠地站在一邊,突然覺得有些悲哀。伯納德來自一個被瘟疫襲擊的村落,患病而死的人的屍體通常都會被扔進村外的火坑,有時病人甚至可能並未死去……
伯納德逃過了那一劫,如今卻還是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是他乾脆利落地用長劍砍掉了伯納德的頭。隨後趕到的裡賽克臉色慘白地瞪著那屍首分離的亡靈,半晌無語。
安克坦恩人對死靈法師和他們的亡靈僕從並不陌生。他們的國土遼闊卻寒冷,人口密集的城市屈指可數,每一個村落和城鎮之間都相距甚遠,中間隔著荒無人煙的群山和森林,卻隱藏著許多遠古精靈、矮人和獸人的遺蹟與戰場。
一直以來都有許多死靈法師在暗夜中行走,不厭其煩地尋找著,嘗試著,試圖得到諸神禁止人類掌握的力量——死亡與重生,永恆不滅的生命。或許最初創造這種法術的人也曾懷有美好的期望,但在黑暗中隱藏了千百年之後,它早已被扭曲得只剩下憎恨與詛咒。
黑夜中的亡靈是安克坦恩人從小到大最深的恐懼,他們相信那些失去生命的凝視和無聲的哀嚎都能輕易毀滅人類的靈魂。而如今,亡靈出現在為耐瑟斯修建神殿的聖地,他們無從分辨那是考驗還是惡兆。
埃德和那個叫霍安的孩子都差點丟了小命,恐慌如野火般蔓延,讓菲利開始懷疑當初同意埃德的“主動出擊”,是不是太過急躁。
他對自己的大意後悔不已,他是真沒料到一直暗中活動的敵人會如此迅速且明目張膽地行動。
但如果對方是想要引起人們的恐慌,方便在混亂之中藉機行事,那他顯然是成功了。
菲利在每個角落裡聽見人們不安的低語,恐懼撕開了信徒間虛偽的溫情。他們用陰沉的目光彼此打量,一小群一小群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他們之間的維繫原本就並不牢固,在之前的信徒和新加入的、失去記憶的人們之間,甚至失憶的人彼此之間,因為共同的信仰而帶來信任盲目而脆弱,一旦有了裂縫便會迅速崩潰。
同樣不被信任的聖騎士隨隨便便地斜靠在門邊,對那些投向他的充滿懷疑的目光視而不見。即便是從殭屍面前拖回了霍安的埃德,都有人質疑他的勇敢是因為知道自己並不會受到傷害。他們說那亡靈很可能就是由埃德,或他的同夥——比如菲利——召喚而來,演一齣戲以洗刷他的嫌疑並製造更多的恐慌。否則,那扭曲的不死者又怎會如此輕易被擊倒?
菲利知道里賽克讓人看住了那兩個被亡靈嚇暈過去的小傢伙。那是好事,至少他用不著再分神去保護埃德,而艾瑞克會好好地照顧他們的“弟弟”。
他知道自己也同樣被人盯得牢牢的,但既然還沒人來興師問罪,他便樂得縮在一邊,靜靜地觀察著一切。
他所懷疑的物件,奈傑爾·艾斯蒂斯也同樣選擇了冷眼旁觀。偶爾他們目光交接,又若無其事地各自移開。而菲利依舊找不到任何確鑿的證據,證明這個男人便是罪魁禍首。
如今他相信耐瑟斯的出現與死靈法師無關。偽造一個神靈無非為了凝聚信徒們的力量去做成某些亡靈無法做到的事,但那個殭屍的出現顯然破壞了一切。現在的情形,更像是死靈法師想要阻止一股新的勢力的崛起。那場瘟疫倒有可能是他們的傑作,卻被耐瑟斯的牧師們及時阻止,或許他們正是因此而想要復仇。
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找到那個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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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還沒到午後,已經有人找到哈利亞特,以各種顯然是藉口的理由要求離開。
哈利亞特沒有答應,但他強硬的態度顯然引起了人們的不滿,如果不是裡賽克匆忙趕來安撫,一場騷亂在所難免。
“亡靈會在夜晚出沒,而從這裡回到最近的村莊也至少需要三天,誰能確定路上不會有危險?而留在這裡……只要不獨自外出,和大家待在一起會更安全。何況牧師就在路上,亡靈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裡賽克阻止人們離開的理由相當實際且容易接受——至少比哈利亞特黑著臉吼出的“在這種時候逃離是對耐瑟斯的背叛”要容易接受得多。
當夜色開始降臨,按照哈利亞特的命令,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大廳裡,卻再也聽不見往常的笑鬧。
恐懼清清楚楚地寫在每一個人的眼底。菲利有點擔心,他至今不清楚死靈法師是隱藏在廢城之中,還是人群裡……而恐慌一旦在人群中爆發,局面將很難控制。
他把目光移向大廳的一角,哈利亞特和裡賽克正在那裡低聲爭執著什麼。兩位年輕的領導者顯然缺乏經驗——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情況之下,即便意見不一,好歹也找個誰也看不見的地方再吵嘛。
菲利抓了抓越來越長的鬍子,走向哈利亞特和裡賽克,兩個年輕人在他接近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緊緊閉上了嘴。
他們懷疑他大概就像他懷疑奈傑爾一個樣。
菲利無奈地想著,用拇指向後面指了指:“說真的,讓所有人這麼擠在一起可不是什麼好主意,有人打個響點兒的噴嚏他們都會像被捅了窩的老鼠一樣嚇得四處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