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野蠻人經歷什麼慘痛的失敗才意識到他們的錯誤。
他已經認識了那些人——斯奧,達頓,努特卡,邦普,哈爾……他不能在他們身陷困境時做一個無動於衷的旁觀者。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諸神有意為之,但在漫長的歲月裡,野蠻人的部落之間總是不停地打來打去,互相吞併又分裂,即使他們有著同樣的信仰,同樣的語言,同樣的生活習慣,那種爭鬥的本能像是在創造他們時便有意加進了他們的血液裡。
他收回漫無邊際的思緒,將目光投向寬闊的冰原。冰雪已經開始消融,許多地方露出了黑色的土地,但風雪隨時可能再次降臨,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冰原上的冬天才會悄然結束,迎接短暫而又熱烈的春夏季節。
在冰龍突然開始往下降的時候斯科特開口問道:“發現了什麼嗎?”
冰龍總是飛得很高,即使冰原上有人看見它的身影,也有可能把它當成一隻鳥,它也總是飛向現在空無一人的東部平原去捕獵,以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儘管那裡的獵物很少。
“那個營地,”冰龍回答,“看起來不太對勁。”
斯科特低頭向下看,終於找到了那個不大不小的營地。在冰龍越飛越近的時候,他意識到的確有什麼不對勁。
那看起來不像是個暫時定居的營地,它比野蠻人一般的營地要大得多,帳篷也都十分簡易,更像是行軍途中紮營的地方,應該是某個部落派向鹿湖邊的軍隊,但現在是下午——他們沒理由在這種時候紮營。
近到能看清營地裡的人時斯科特忍不住向前傾身。營地裡有人,但卻沒有一個在走動,甚至沒有一個是站著的。
那不像是被亡靈襲擊。死靈法師們總是需要更多的傀儡,如果是亡靈攻擊了這裡,它們不會留下這麼多屍體。
冰龍平穩地落地,還沒有低下頭,斯科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衝向營地,還沒有進去就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留在那兒,別過來!”他對著冰龍叫道,語氣有些緊張。
但冰龍已經看清了營地中的情形——人們倒臥在地上,或者一動不動,歪歪斜斜地坐在帳篷邊。整個營地無聲無息,沒有一個活物,不只是野蠻人,連他們的馬都已經倒地而亡。
它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像是死亡本身襲擊了這個地方,沒有戰鬥,沒有掙扎,人們就這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奪走了生命。
冰龍在斯科特的制止之下本能地停了下來,但很快又繼續向前,緊跟著斯科特踏進了營地。
斯科特無奈地抬頭看看它,蹲下身檢查每一具屍體。
他們像是病死的。大塊大塊的紅斑遍佈他們的身體,人們的臉上卻沒有痛苦和驚恐,只是帶著一種彷彿死亡之前就已經失去了靈魂的茫然。
“某種瘟疫?”冰龍問道,它只知道這一種能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但野蠻人從來沒有染上過什麼瘟疫,他們幾乎從不生病。”
“不是普通的瘟疫。”斯科特嘆了一口氣,他見過類似的情形,在安克坦恩的某些村莊裡,他也能夠治癒這些人——如果他不是來得太晚的話。他原本並沒有覺得這種疾病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直到在米亞茲維斯遇見菲利•澤裡。
菲利告訴他,水神的聖騎士和牧師都無法抵抗這種疾病,但耐瑟斯的牧師卻能夠治療,雖然被治癒的人多少會失去些記憶,很多人因此而成為耐瑟斯的信徒,那曾經讓菲林懷疑這瘟疫與耐瑟斯,這位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新的神祗有關。
但斯科特知道事實並非如此。耐瑟斯或許不算是什麼善良的神祗,卻也不至於用這種方式來增加信徒,更何況野蠻人根本不信神,他讓他們染病而亡又有什麼用處?
——死靈法師。那是他唯一能想到原因,但再一次,他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製造一場瘟疫或許不難,但製造一場連水神的聖騎士也會被感染,並且一點點失去記憶的瘟疫?莉迪亞到底從安克蘭的地底找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才能做出這樣可怕的事情?
“伊斯……你得看看周圍有沒有逃出去的人,這些人死去的時間並不久,他們應該也逃不了多遠。無論是死是活,你得把他們帶回來,他們很可能會感染其他人。”
如果被其他野蠻人發現,或許又會造成新的誤會,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冰龍展開雙翼,正準備起飛,斯科特又制止了他。
“雖然不知道龍會不會被傳染……”他把手貼在冰龍的身上,低聲念出簡單的咒語。冰龍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斯科特的咒語都是用的龍語,但如果斯科特不打算告訴他,他也不會再問。那個小時候不知不覺養成的習慣,即使到現在也很難改變。
它低低地在周圍繞了幾圈,只找回兩具沒跑多遠就倒在積雪融化後泥濘的土地上的屍體,飛回營地時,那曾經見過的金紅色火焰已經吞沒了整個營地。
冰龍將那兩具屍體也扔進火裡,落在稍遠的地方,原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凝視著火焰的斯科特依然警惕地轉身,目光在看見它的瞬間慢慢柔和下來。
“來吧,伊斯。”他向它走來,“我們得去警告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