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走過斯塔內斯特爾湖面上那條潔白的石橋,埃德有些緊張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他確信自己看起來像模像樣,儀表堂堂——是瓦拉給他挑選的衣服,深藍色外套上有著暗銀花紋,華麗卻又低調。
他原本打算穿得更樸素一些,但瓦拉微笑著說:“如果你從此之後都只能穿白袍,這件我特地為你做的衣服可就再也沒有用處了。“
她的笑容如此悲傷,讓埃德再也沒辦法拒絕。
當他下定決心告訴母親他想要成為水神的牧師時,得到的並不是預料中的反對——那無疑與瓦拉對他的期望相去甚遠。但瓦拉只是沉默許久,唇邊泛起苦笑:“我聽說做一個牧師比聖騎士要安全得多,因為騎士們會不惜一切保護牧師施法……是不是這樣?”
他只能茫然點頭。
“那麼這是我對你唯一的期望。”瓦拉站起來輕輕擁抱他,“你要平平安安地活著——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如果你做出了什麼決定,並且帶著這樣的表情來告訴我,就再也沒辦法阻止你……你很像我,埃德,有時我真希望你沒那麼像。”
她曾經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嫁給了裡弗•辛格爾,一個沒有任何貴族血統的小商人……埃德表面上看起來更像父親,隨和大度,充滿好奇心又缺乏緊張感,骨子裡卻有她的固執。
那讓她比裡弗更能瞭解自己的兒子——離家大半年,風塵僕僕提前歸來的裡弗聽說自己的兒子要去當什麼見鬼的牧師,前所未有地大發雷霆,連瓦拉也沒辦法讓他冷靜下來。埃德曾經跟他學習經商,他以為一切就這麼定了,他終於可以慢慢把自己的生意交給兒子,他甚至都已經計劃好,下一次出海就帶上埃德……
“而你卻告訴我,你要去當那些騙人的牧師!!”他暴跳如雷地在房間裡團團轉,看起來很想抓起什麼東西往埃德頭上砸。
“並不是所有的牧師都是騙人的!”埃德分辨著,“一個半精靈牧師不止一次救過我的命!還有……”他躊躇著,不知道是否該提起自己也曾擁有治療的力量,甚至曾經讓一個無辜的男人——現在很可能已經是國王——死而復生。
“蘭夏港街邊一個流浪漢也曾經救過我的命,那並不意味著我就得去當個流浪漢!”裡弗強詞奪理地咆哮。他在外面一向善於言辭,幾乎能說服任何人……對著自己冥頑不靈的兒子卻只覺得各種無力。
“你以為你騎著一條龍威風十足地回來就表示你能自行其事再也用不著聽我的嗎?!想也別想!我永遠是你父親,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也別想去!”
最後他氣勢洶洶地扔下這一句,把埃德鎖到了自己的房間——當天晚上伊斯就輕鬆地撬開鎖溜進去了。
但他並不是來將自己的朋友救出“牢籠”的。
“也許你該再考慮一下。”
他出乎意料地勸埃德。
“我問過你……你說過即使我當了牧師我們也依然是朋友的。”埃德沮喪地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反對……”
“我是不反對,可也不希望你是為了我才做出這樣的決定。”伊斯輕聲說。
從艾斯特洛歸來之後他就一直沉默寡言——從前他也不愛說話,但那種沉默是不一樣的。埃德總擔心某天早上醒過來,就會看見娜里亞跑過來,哭著撲進他懷裡,告訴他伊斯飛走了,再也不會回來……好吧,娜里亞倒不一定真會哭啦。
——大概也不會撲進他懷裡。
於是整個幻想裡就只剩下了“擔心”那一部分。他的確擔心伊斯會再一次獨自離去。事情比他們之前想象的要更加複雜,“敵人”或者並不止莉迪亞……
埃德必須承認,他比之前更迫切地想要成為牧師,的確是希望能更加有用一點……能幫得上更多忙。
“就算是為了你,那也並不能說明這個決定就是錯的呀?”他不解地反問伊斯,“我聽說牧師是代神幫助世人的使者,如果我只是為了自己去成為牧師,那不是更不對了嗎?”
再說他的確很想了解更多……關於神如何創造這世界,為什麼他們會拯救一些人卻像是完全忘記了另一些,他們到底希望人類如何生存……
他曾得到神所賜予的力量和眷顧,幾乎是毫無理由的……而他想要弄明白那到底是為什麼。
“我又不是人。”他的冰龍朋友微笑著,笑容裡有一絲苦澀。
“……我們真的還要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嗎?”埃德用力瞪他,“你到底幫不幫我?”
伊斯干脆地搖頭:“就算我不反對你當牧師,也不能揹著你父親從你家裡把你弄出去,那樣不對。”
他一本正經得讓埃德無話可說。
事情膠著了好幾天,直到裡弗親自來開啟了那被伊斯重新上鎖的房門,而艾倫•卡沃跟在他身後。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要當個了不起的牧師!”裡弗用力拍著兒子的肩膀,眼圈微微泛紅,在埃德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踏著重重的腳步,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