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從來不會失敗。”克諾雷納把話接了下去。伊恩內心有隱隱的不悅,但並沒有說出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那個人,但那與能力無關。
“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擁有魔法之力,就一定會有第二個。”他岔開話題,“你認識他的時間比誰都長,有沒有曾經聽說過什麼?”
“沒有……我也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克諾雷納躊躇著,“自從八年前分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或許是他的敵人?這樣無論是傷害沃爾夫還是你,似乎總算有個理由。”
聽起來似乎沒錯,卻又不知哪裡總讓人覺得不對勁。伊恩沉默著,努力回想來到卡爾納克之後所經歷的一切,但這新的推測只是讓所有的線索變得更加混亂不明。
塞進了兩個大男人的小房間有些侷促,克諾雷納開啟了窗,讓帶著寒意的風吹走房間裡的沉悶。天空已經暗了下來,繁星在暗色的雲朵間隙閃爍。從前人們會說那是諸神俯視大地的眼睛,現在人們說那是諸神離開時流下的眼淚。諷刺的是,伊恩知道,他所見的星空,和幾百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伊恩開口問道:“你見過埃斯特爾和依蒂絲麼?自從我們分開之後。”
“依蒂絲來過一次尼娥城。我們在海邊的酒館裡聊了一小會兒,她說她在尋找獨角獸……那種比龍還要神秘的動物或者早就已經隨精靈們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了吧。第二天她甚至沒有告別就走了。”
伊恩忍不住笑起來:“這的確是她會做的事。”
“但我沒有再見過埃斯特爾。如果他不想被人找到,那就沒人能找得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伊恩覺得克諾雷納提起那個同伴中惟一的法師時,語氣中有一絲黯然。他是所有人中與埃斯特爾相識時間最長的,但即使是他,似乎也並不十分了解那個神秘的傢伙。
當諸神離開這個世界之後,魔法的力量逐漸消退。群星的光芒之中,風與水之中,火焰與冰雪之中,植物的伸展和鳥獸的鳴叫聲中,所有生物的呼吸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天天消失。最先失去力量的是諸神的牧師們,若他們沒有選擇隨自己的神離去。而後是並無天賦,單純憑藉一刻不停的學習來掌握操縱魔法的技巧的法師。最後是那些繼承了精靈或更加古老的種族的血脈,天生具有某些魔法力量的人。然而大多數人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施展什麼令人驚歎的魔法——說是戲法或許更合適些。即使有像埃斯特爾那樣依然擁有強大魔力的人存在,在現任國王宣佈“一切魔法相關之物皆為邪惡”,而人們也已經逐漸接受的如今,或許也都會選擇悄無聲息地隱藏起來。
再強大的魔法也敵不過整個大陸的敵意。或者,單純的無視已經是足夠沉重的打擊。
伊恩並不是不擔心埃斯特爾的安全。那個奇怪的法師或許有著毋庸置疑的強大力量,卻缺乏太多的常識。很多時候他能夠避開那些他甚至沒有注意到的危險,在伊恩看來幾乎全憑僥倖。他曾開玩笑說埃斯特爾或許是大陸上惟一一個還被諸神眷顧著的人,卻換來法師少見的、充滿諷刺的一笑:
“是我先背棄了神。即便不是如此,我也從未指望他們的眷顧。”他說。帶著伊恩無法理解的憤怒——近乎絕望的憤怒。
依蒂絲曾經擔憂地說過,或許有一天法師會毀掉自己,要麼他會毀掉這個世界。伊恩不知道前者是否會變成現實,但他總覺得後者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他或許弄不懂很多事,或許知道得比依蒂絲和克諾雷納都要少得多,可他曾在晨曦初上時從夢中醒來,看見法師獨自站在營地的邊沿眺望逐漸染上金紅色的地平線和山腳下逐漸熱鬧起來的平凡小鎮,眼神單純而熱烈。
埃斯特爾愛著這個已經並不屬於他的世界。這是伊恩惟一能肯定的東西。
然後他想起了那個失蹤的,小小的紀念品。
“沃爾夫……他的胸針不見了。”
克諾雷納突地轉過頭,用詢問的目光向朋友確定,“那個?”
伊恩肯定地點了點頭:“他穿得很少,一定帶著它。但我找過了,他身上沒有,摔下來的地方以及走到村子附近的沿路都沒有。一定有人拿走了它,或者撿到了它,無論如何,找到這個人或許會有所幫助。”
“也或許那只是個什麼也不知道的貪財的傢伙,即使不瞭解它的價值,一片那樣完整的水晶已經足夠吸引很多人了。”
“或許。但那是沃爾夫的東西,它不該留在除了沃爾夫之外其他任何人的手上。”伊恩堅持,“我們得找到它。”
他固執地抿緊雙唇時的樣子看起來很有些孩子氣,但克諾雷納知道,如果伊恩堅持要做某件事,最好別去嘗試讓他放棄。
“好吧。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他不可能在這樣的小村子裡把自己的秘密隱藏得太久,我們總能打聽到點兒什麼的。”
“也許。”伊恩嘆氣,“你不知道想在這裡問出些真正有用的東西有多難,希望你能比我更幸運一些。”
“哦,你總是我們之中最幸運的那個,大個兒。”克諾雷納盡力伸長手臂,輕輕拍了一下伊恩的頭頂,一絲笑容沿著他眼角的紋路泛開,“你只是需要再多一點耐心。”
那熟悉的笑容感染了伊恩,也一點點帶走許多天以來沉沉地壓在他肩頭的重擔。
——也許今晚的夢裡,不會再有紛亂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