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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霧起(上)

早餐時間,克利瑟斯堡大廳裡的餐桌邊難得地幾乎坐滿了人,卻似乎比平常還要安靜。

埃德瞪著眼前的早餐,胃裡不停地翻騰。他很想在椅子裡蜷成一團,此刻在他身邊的人沒有誰會在意他這麼做……即使他沒有在早餐時出現,而是躲在自己的房間,把頭埋在枕頭底下花上一整天來自怨自艾甚至痛哭流涕,他們都只會給他更多的同情與寬容,連瓦拉也不會來責備他的懶惰與失禮。

但他還是努力坐得筆直,脊背硬梆梆地緊貼著椅背,感覺到一陣又一陣寒意從堅硬的木頭裡鑽進他的骨髓,讓他突然很想來點酒。

擺在他面前的卻只有他動也沒動,已經冷掉的奶油湯。

小時候瓦拉總拿這個來安慰他……但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不用承擔什麼責任,所有的錯誤都可以用眼淚沖走,輕易而舉便能獲得原諒……而他正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愚蠢又軟弱。

昨晚大家推測安特之後的行動時他基本上只是坐在那裡發呆,但他並不是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克利瑟斯堡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何況還有一條巨龍在守護著它。召集軍隊多半隻是裝裝樣子以示威脅,安特不會不考慮強行攻擊的代價。

他更有可能派出使者,與辛格爾家達成某些交易。裡弗•辛格爾的財富可以解決許多問題,只看他們願不願意。

但商量到最後,有一點是安特一定會要求,而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應該會要求你再一次當眾認罪……然後用你父親的錢為你贖罪。”艾倫說。

“我兒子沒做錯任何事!”身為商人,本該擅長討價還價的裡弗卻異常強硬,“我不會因此而給他一個子兒,我也不會讓他再碰我兒子一指頭!”

“哪怕只是暫時的妥協?”艾倫建議,“讓我們可以先解決眼前的危機,再想辦法洗清他強加給埃德的罪名?”

“他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斯科特說。

“……聽起來你很想和自己曾經的朋友打上一仗。”艾倫嘆氣。

“朋友”這個詞似乎讓斯科特很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不是我想。”他有些惱怒地說,“是他想!”

“……他知道你在這裡嗎?”艾倫問道。

斯科特緊緊地閉上了嘴,臉上肌肉緊繃,神情幾乎有些扭曲。

“如果他在神殿之中有耳目……甚至在這裡也可能會有,那他不可能不知道。”諾威輕聲說。

“那不重要。”斯科特冷著臉,“重要的是到了現在這種地步,他也一樣無路可退。他很清楚捏造出的證據總有被揭露的一天,如果不趁現在把他所有的敵人都徹底摧毀,到那一天被踩在腳下的就會是他。他當然會派來使者——但絕對不會只是要錢那麼簡單。他也很可能不會正面攻擊,但他不會放過埃德……以及那些會不計一切代價為他復仇的人。”

埃德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他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到如此境地,還把這麼多人都拖下水的?

一整晚,愧疚與自責啃噬著他的靈魂,但他不能逃……他甚至不能死。

他已經不可能知道,如果堅持到底絕不讓步,結果是不是會更好一些……但他自以為是地承擔了那些他根本沒有犯下的錯,依舊把他所關心的人全都捲了進來,甚至讓他們處於更加不利的境地。

畢竟他已經自認有罪……無論那些證據是多麼的荒唐可笑,他自己給了國王最充足的理由。

這才是他真正的、無法推卸的責任……而這裡甚至沒有人會因此而責備他。

他從來不知道“愛”也是如此沉重的負擔。

餐桌旁每個人說話都格外小聲,彷彿他已經脆弱到只用一點聲音就能擊得粉碎。泰絲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來轉去,嘴裡塞滿了食物,目光每一次落到他身上都會迅速移開,像是擔心自己一開口就會說錯什麼話;瓦拉一聲不響地拿走了他面前的湯,換上熱氣騰騰的另一盤;娜里亞做了她最拿手的蛋奶酥,在小莫一溜煙竄過來時一把按住了它,一點兒也沒許它偷吃……

這樣的小心翼翼,反而讓他如窒息般難受。

胸口有一種幾乎要爆裂開來的悶痛。憤怒,自責,彷徨……許多情緒一層層堆積,卻無法發洩的鬱塞。他想要咆哮,怒吼,放聲大哭……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或者至少能有誰來斥責他也好,哪怕是像菲利曾經做過的那樣劈頭蓋臉的痛罵……

一陣腳步聲傳來,幾乎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看向門口。走進大廳的守衛顯然因為這樣的注目而吃了一驚,他停下來,不安地掃了一眼餐桌邊的人,才走到裡弗身邊,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