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格利斯交握起雙手,抬頭看著冰龍銀白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雲層之後。
今天天氣很好,初春的陽光溫暖而柔和,老法師卻依舊覺得骨頭裡有點發冷。
他緩緩走回木屋,腳步蹣跚,知道那陽光也無法驅散的寒冷很快就會滲入他的每一滴血液——衰老,那是另一種無法解除的、致命的法術。
白鴉斜靠在門邊看著他,膚白如雪,發黑如鴉,一如他們初見時一樣年輕。
“終於,它成為一條真正的巨龍。”她笑容燦爛,“它自由了——你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是的。”因格利斯回答,“它自由了……但那是你得不到的東西。”
白鴉笑容一僵,臉色迅速地沉了下去。
“我到底做了什麼要得到這樣的懲罰?!”她站直身體,突然間憤怒起來,“你想讓我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嗎?遲早有一天我會被你這些俗豔的花兒薰死!是你告訴我‘接受自己原本的樣子’,所以我接受了——這就是你所承諾的‘一切都會變得更好’嗎?!”
“你沒有。”因格利斯回答,“你從來沒有做到。起初你只肯接受自己是個人類,然後你只肯接受自己天生就擁有強大的魔法之力——而那都不是全部。”
“你可以這麼告訴那條‘小龍’去。”白鴉冷笑,“我至少從來沒有像它那樣,明明是條龍,卻試影象人類一樣生活。”
“而你明明已經衰老,卻仍試圖保持年輕的容貌。”因格利斯平靜地看著她,“如果你不再像這樣竭力試圖對抗自然的規律,或許還能有足夠的力量從這裡離開——瞧,我給了你得到自由的可能,是你自己放棄了它。”
白鴉瞪著他,目光閃爍,眼中有片刻的掙扎,最終卻還是猛地掉頭離開,隨手重重在因格利斯面前拍上了門。
老法師悠悠地對著木門嘆了一口氣。
“……艾比,這可是我家。”
門再次被開啟,穆德憂鬱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
木魔像用細長的手指緩緩地比劃著,因格利斯不禁微笑起來。
“別擔心,孩子。”他說,“別擔心那條小龍,它的心即使被凍結在寒冰之下也依舊柔軟,總有一天,它會找到自己的方向。”
雖然在那一天來臨之前,它或許還會失去許多。
老法師環顧著他精心打造的山谷,允許自己稍稍沉浸在久遠的回憶之中。
他曾許下一個承諾,在生命結束之前,他會確保它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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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凝聚如火焰一閃,一切重歸黑暗時,斯科特已經站在斯頓布奇的耐瑟斯神殿,自己的房間裡。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只是茫然地、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連邁出一步的力氣都已經失去。這裡沒有其他人。沒有他的允許,誰也無法進入這裡……他不再需要強自支撐,卻突然發現,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表現他的脆弱與無力。
不過,即便他能夠跪倒在地放聲哭泣,又有什麼用處呢?
並未上鎖的門忽地被推開,一道白影閃電般竄了進來。
斯科特微微一驚,回過神來——他倒是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不需要他的允許也能隨意進出他的房間的傢伙。
小白在他腿邊蹭來蹭去。它長大了許多,頭已經高出他的膝蓋,叫聲也更加低沉……斯科特突然意識到,那並不是“歡迎歸來”的叫聲。
白豹竄向門外,又回頭從嗓子裡發出一聲低吼。
斯科特疑惑地跟了上去,看著它輕車熟路地跳進了隔壁房間的視窗。
——那是肖恩的房間。
從莉迪亞那裡救出肖恩之後,他就把他安置在這裡。儘管布魯克曾經提議過讓肖恩回到水神神殿修養或許會更好,但在看過昏迷不醒,消瘦如骷髏般的聖騎士團長之後,他也只能承認,看到這樣的肖恩,對水神的聖職者們會是更大的打擊。
他們盡了一切努力讓肖恩能繼續活下去,他卻始終沒有醒來……難道他的生命之光已經熄滅了嗎?在斯科特剛剛失去另一個親人的時候?
慌亂之中,沒有費心去開門,斯科特單手一撐,跟著小白直接從視窗翻了進去。
厚厚的窗簾遮蔽了他的視線,但他能聽到有什麼東西帶著風聲向他迎面飛來。
意料之外的攻擊讓他下意識地拔劍格擋,那飛來的“武器”卻還沒有碰到他的劍尖就已經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斯科特看著滾到他腳邊的燭臺,緩緩用劍撥開了窗簾。
肖恩的床前站著一個人——昏暗的光線中,猛地一看,那幾乎不像是個人,蒼白面板收縮在骨架上,更像是具風乾的屍體……但他灼灼的雙眼銳利如昔,亮得彷彿有火焰在燃燒。
“……肖恩?”斯科特難以置信地低聲叫道。
肖恩沉默地看著他,許久沒有回應。在斯科特開始懷疑他大概根本認不出自己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