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走得很快。寇米特追出好一段兒才見他停下腳步,警惕地回頭,同時惱怒地把一枚快要從衣襟裡掉出來的金幣塞了回去。
牧師這才察覺年輕人的衣服不但有些破舊,而且鬆鬆垮垮並不合身,只是用一根布條勉強系在身上。但他膚色白皙,未經風霜,看起來又不像家境貧窮的獵人。
年輕人的目光落在他沾血的鐵錘上,寇米特突然意識到他提著錘子這麼追上來,看起來倒像是打劫的,趕緊舉起一隻手,表示自己並無惡意。
“放心。”他笨拙地開著玩笑,“我沒打算把自己剛剛付出去的錢搶回來,那是你應得的。”
年輕人的嘴角向下扯了扯,臉上的表情簡潔易懂——“你倒是試試看。”
有那麼一會兒寇米特對他充滿了好奇,又覺得自己有點魯莽。他並不知道這奇怪的年輕人到底是誰,又是出於什麼目的來救他……卻不知為何本能地覺得他是值得信任的。
“……你需要錢嗎?”當年輕人開始顯得不耐煩的時候,他順從了自己的本能,直截了當地問道。
“有人不需要嗎?”年輕人冷冷地反問。
寇米特忍不住笑了笑。
“做個交易如何?”他問,“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去一趟巴拉赫,用你的箭保護我的安全,我可以付你更多金幣。”
他原本沒有這個打算——在被人伏擊之前是沒有的。現在他卻迫切地覺得不能再這樣猶豫下去……而不幸的是,他並不會傳送術。
信徒之中大概有許多人願意無償地護送他,但……
年輕人不聲不響地從頭到腳打量著他,似乎相當懷疑他所說的“更多金幣”到底能有多少。
“我的確不是什麼有錢人,但絕對會是個大方的僱主。”寇米特向他保證,“五十……一百個金幣,先付你一半,如何?”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大方——雖說牧師不該執著於財富,但一百個金幣幾乎已經是他一半的積蓄,而且都是他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或許他已經不習慣這樣被人輕視了。
年輕人把目光垂向地面,似乎在十分認真地考慮著,好一會兒才終於點了點頭。
“成交。”他說。
寇米特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我要怎麼稱呼你?”他問。
“……凱立安。”年輕人回答。
那多半是個假名,但寇米特並不在意。
“你可以叫我寇米特。”他拍拍自己的胸口,“我是個……牧師。”
他緊盯著年輕人的臉,卻沒有看到一絲意外——凱立安漠然地看著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他要麼早就知道他是誰,要麼根本不在乎,卻讓寇米特更難分辨他是不是另有所圖。
牧師聳聳肩,決定放棄那些無謂的懷疑。手臂上隱隱的疼痛提醒他,他需要一個護衛,在現在這種情形之下,這個送上門來的奇怪的年輕人不會比他謹慎地瞭解之後選擇的傭兵可疑多少,而且他沒那個時間……再說,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是可以完全相信的呢?他只需要提高警惕,管好自己的嘴就行了。
他們走回森林之中。再次環顧周圍的屍體——並不全是屍體。那個最先被他砸翻在地的傢伙並沒有死,或許是知道自己拖著一條斷腿根本跑不掉,受傷的男人索性放棄了掙扎,只是臉色陰沉地背靠著一棵樹坐在那裡,顯得異常平靜。
“……我們有仇?”寇米特問。
男人沉默地瞪著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眼中有一種牧師曾經見過的東西……那讓他明白,他不會從這個人身上問出任何結果,伏擊者們身上也不會有任何可以證明他們真實身份的東西。
他直起身來,突然間覺得疲憊不堪。
“如果你願意待在這裡看著他等我回來,我可以再付你五枚金幣。”他回頭告訴凱立安。
年輕人皺了皺眉,顯然不太願意。
“你也可以選擇去鎮上告訴守備官,這裡有幾個搶劫未遂的強盜等著他處理,而我在這裡等著。”寇米特聳聳肩,“我照樣會付你五個金幣。”
“……我留下。”年輕人說。
寇米特笑了起來,發現自己開始漸漸瞭解這個奇怪的傢伙——至少,他似乎相當討厭跟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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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備官對牧師的遇襲十分緊張,他們不得不在鎮上待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前往巴拉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