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被尊敬和畏懼著的伯蘭蒂守護者,大概沒有預料到這麼簡單粗暴的反抗。
法師被從門邊撞開,踉蹌著跌向一邊,尚未來得及施展的法術也自然被打斷。埃德拿出他在冰原上追兔子練出的速度,頭也不回地竄了出去。
對法師來說,先發制人大概已經算是一種生存的本能。但埃德並不真以為這些法師會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法術,完全不容人分辨。他多半會被定身或昏迷,而在那之後,法師會直接帶走他還是進入收藏室檢視,他無法判斷,也不能冒險。被當成賊已經夠糟……被當成死靈法師的同夥就更糟。
——雖然他大概已經是了。
一聲憤怒的低吼從身後傳來,埃德已經敏捷地衝到了一顆花揪樹後,甚至有餘暇回頭看了一眼。
如他所願,被激怒的法師不假思索地追了上來。他鬆了一口氣,自嘲地咧咧嘴,逃向前院,同時開始不停地大聲道歉,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前院的人要比後院多得多。在確定已經有足夠的旁觀者之後,埃德停下了腳步,高舉雙手,開始假扮無辜——眾目睽睽之下,他相信法師不會使出什麼殺傷性的法術,而如果他真的不幸被抓,至少有人知道該去哪裡救他。
他天生就長了一張單純無辜的臉,算不上多麼英俊迷人,卻很容易讓人失去戒心。父親常常或明或暗地提醒他應該好好利用這樣的優勢為自己贏取更多的利益,母親卻總是不以為然——她希望他能活得表裡如一,坦蕩真誠,就像……
就像曾經的斯科特•克利瑟斯一樣。
在毫無破綻地表演著一個無意間擅闖禁地的傻瓜的時候,這些無法控制的記憶與認知帶來的羞愧,悵惘與悲哀,在他心上劃出一絲絲細微的傷口。
最完美的結果當然是他能毫髮無傷地離開,甚至不用暴露自己的身份;滿心疑惑的法師會回去檢視收藏室裡是否丟失了什麼卷軸,而那時奧伊蘭也已經消失……
吉羅德的出現讓他美好的希望落了空。從法師重複著“辛格爾”這個姓時臉上的表情他就能確定,他已經猜到了他是誰。
不過……那個身為“聖者”的埃德•辛格爾,恐怕原本也已經沒剩什麼尊嚴和威望可供他自己破壞。
他失去了繼續在圖書館裡遊覽的興趣,甚至放棄了在最快的時間裡查清奧伊蘭到底在找什麼的機會,轉而勸說自己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回到克羅夫勒家的府邸時,時間比計劃中要早得多。
克羅夫勒家族在巴拉赫並沒有屬於自己的城堡——或者如費什•克羅夫勒常說的,“巴拉赫就是克羅夫勒家的城堡。”
城市西側屬於上一個統治者家族的城堡在戰亂之中損壞得十分嚴重,費什的祖父索性完全推倒了它,建起一座沒有圍牆的宅邸,與喧鬧的城市僅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地相隔。
但這並不意味著克羅夫勒家的守衛不夠嚴密。
雖然沒有高牆與塔樓的環繞,克羅夫勒家的主樓卻像安都赫的神殿一樣,建在一座高臺之上,高高的臺階盡頭,一層又一層雕塑向內逐漸縮小,讓主樓的大門看似宏偉,事實上卻只是兩扇普通大小、便於防守的雙開門。除此之外,整個主樓只有一個側門可供出入。即使巴拉赫陷落,想要攻下這裡,恐怕也不那麼容易。
埃德匆匆穿過幽深的門廳。這裡唯一讓他覺得不適的,大概就是即使在陽光燦爛的白天也異常昏暗的光線。
居住在這裡的人對此倒是習以為常。不分晝夜燃燒的火焰在人們走過時不停搖晃,變幻的光影讓每個人的神情看起來都有些曖昧不明,讓漸漸熟悉這些的埃德過了一陣兒才意識到,許多人臉上的神情是真的有些曖昧。
這裡顯然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便詢問,只是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起初他有些慌亂地以為是自己在伯蘭蒂圖書館的所作所為帶來了什麼麻煩,但很快發現事實並非如此。走過他身邊的人雖然會恭敬地向他行禮,注意力卻明顯並不在他的身上。
“來了什麼客人嗎?”
最終,他好奇地詢問一個看他一眼就迅速地紅了臉退在一邊的年輕女僕。
“伯爵大人回來了。”女孩兒垂著頭低聲回答。
伯爵大人——埃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指伊森•克羅夫勒。
儘管又多了好幾個頭銜,在費什•克羅夫勒的死訊公開之後,伊森仍舊是繼承了父親的爵位與領土的德維爾伯爵,巴拉赫名正言順,卻除了主持父親的葬禮之外再也沒有回來過的領主大人。
埃德微笑著向女孩兒點點頭,看著她匆匆向他屈膝,逃一般的沿著走廊跑掉了。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勾引我們家的女僕的嗎?”
身後飄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埃德驚愕地回頭。不知何時出現的伊森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起來疲憊、陰沉又暴躁,渾身散發的氣息都在提醒埃德,最好別去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