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低沉的咆哮聲裡,一個巨大的黑影迎面撲了過來,將小個子的盜賊整個兒壓在身下。
偷襲——這是小白越來越喜歡的遊戲。它的身體日漸長大,腳步卻依舊輕捷無聲,動作則更加迅速,很少有人能避得開它突然的襲擊。菲利•澤裡就早已經放棄了掙扎,每一次都索性攤開四肢,擺出一臉從容就義的神情,任它蹂躪一番……但身手敏捷的盜賊,卻還是第一次這樣被撲倒。
斯科特站在一邊,微笑著看他奮力掙扎,卻無法從白豹沉重的身體下脫身。捕獲到了難得的獵物讓小白異常興奮,它呼嚕呼嚕地發出滿意的低吼,用鼻子拱著尼亞的脖子嗅來嗅去,又罔顧他大聲的抗議,伸出粗糙的大舌頭開始猛舔他的臉。
盜賊的抗議聲裡有了控制不住的笑意。斯科特搖搖頭,走回房間拿出了酒和酒杯。當他慢悠悠地踱回原地時,小白已經放過了它的獵物,心滿意足地趴在一邊舔著自己大大的腳掌,黑白相間的尾巴像條蛇一樣得意地甩來甩去,尼亞則坐在那裡,喃喃地咒罵著,一邊抓著自己被舔得貼在頭皮上的頭髮,一邊用袖子猛擦紅通通的臉。
“……你到底是怎麼教它的!”他抬頭向斯科特抱怨,“它是隻豹子,不是條狗!我的臉都快被它舔掉一層皮了!”
斯科特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反正我沒這麼教過它。”
他甚至都沒怎麼管過這隻從鹿角森林裡就緊跟著他的豹子,任由它自由來去。它不是他的寵物……也很難說是他的朋友。
他不知道它淺藍色的眼睛到底屬於誰,只是本能地覺得它並無惡意。它安靜地注視著一切,既不評價,也不干涉。在身邊的朋友和親人一個接一個離去時,他得承認,它的陪伴也是一種奇異的慰藉。
他遞給尼亞一杯酒,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有好一會兒,他們只是並肩坐著,默默地喝著那被明令禁止的、清冽的美酒——洛克堡裡藏著許多從走私販那裡收繳來的納昔葡萄酒,斯科特其實很早就知道這個……卻不太願意回憶起第一個偷酒出來跟他一起喝的人。
“真可惜艾倫不在這裡。”
酒喝掉了一大半之後,斯科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會很高興你能重獲自由的——雖然你自己看起來並不怎麼高興……我真做錯了什麼嗎?也許你並不想離開那個火辣的美人兒?如果真是這樣,你該早點告訴我的。”
尼亞給了他一個白眼:“艾倫這會兒說不定都已經知道了,但我猜他更會因為你又一次不顧後果的亂來而氣個半死。”
斯科特尷尬地閉上了嘴。他當然知道,艾倫雖然離開了斯頓布奇,卻還有無數雙眼睛代他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以及,”尼亞灌下一口酒,繃著臉說:“你不會想知道她真正的樣子有多麼‘火辣’的。”
“……所以那並不是她真正的樣子嗎?”斯科特有點好奇的問。
“當然不是,她是個惡魔,怎麼可能長得跟人類一模一樣!”尼亞不屑地瞪他,“她是魘魔之中最強大的,你希望她是什麼樣子,她就可以變成什麼樣子……你所看到的那個,有一半兒像露比,我小時候劇團裡所有人的夢中情人,另一半兒像……”
他突然停了下來,神情有些古怪,但斯科特已經意識到他想說的是什麼——“像莉迪亞。”
黑色的頭髮,鼻子和嘴唇,甚至微微上挑的眼角。因為氣質完全不同,那些相似之處很容易被忽視……卻是不容否認的。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她那個樣子的時候有多害怕。”尼亞怔怔地盯著虛空之中的某一點:“我都已經快忘了露比……我也一直試圖忘掉莉迪亞,我沒有對任何一個惡魔提起過她們,可她卻能從我腦子裡最深的地方挖出那些東西……如果她變成了你的敵人,斯科特,那會是一個很可怕的敵人。”
“為什麼她會成為我敵人呢?”斯科特若無其事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我已經給了她她想要的東西。”
尼亞給了他一個更大的白眼:“你以為我真的會相信你會就這麼把那麼危險的東西給她,哪怕是為了我?你在上面做了什麼手腳吧?說不定還把布魯克•修安大人拖下了水?等她發現的時候,你會後悔沒聽我的。”
因為猝不及防地被揭穿,辛辣的烈酒嗆在了氣管裡,斯科特差點連肺都咳了出來。
“就算她被困在那個石廳的魔法之中無法窺探你的記憶,我能猜到的她不會猜不到。”尼亞微微皺眉,“但她什麼也沒說就收下了那個……也的確解除了我們之間的契約……”
斯科特的心漏跳了一拍——她當然猜得到,她甚至都不用猜,他很努力地“想”得十分清楚,唯恐她無法窺探……而她也十分配合。
但尼亞不能知道這個,誰也不能知道。
“這正是我想說的。”他小心地為自己分辨,“我的確做了點手腳,但那顆水晶依然擁有強大的力量,而她收下了……那證明她能接受這樣的交易,不是嗎?”
“就算現在是這樣,等她覺得那東西並不能讓她滿意的時候,她可不會認為那是她的錯,只會把賬都算在你的頭上!”尼亞突然又生起氣來。他奪過酒壺,把剩下的那一點全部倒在了自己的杯子裡,憤憤地指責:“你是在玩火!”
——他的確是在玩火,但他只能故作鎮定地強詞奪理:“……我現在很擅長這個,玩火什麼的。”
“而我本來可以用它做點更划算的交易!”尼亞對著他吼,看起來很想用力把酒壺砸在他頭上,“如果你能更相信我一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