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泰利納再一次轉身面對埃德時,有人走上前來,為他披上了一件更為華麗的紅袍——石榴般的血紅,隱約閃爍出暗金的花紋,像極了國王加冕時厚重的披風,卻襯得泰利納的臉一片慘白。
看起來他只差一頂王冠……而此刻他眼中的狂熱像極了安特。那種對權力與力量的慾望,難道也是流淌在血脈之中,誰也無法逃脫的嗎?
泰利納扯下骨墜緊握在手中。站在他左右兩邊的男人同時用黃金製成的手杖敲擊地面,低沉的吟唱隨之彷彿從地底緩緩升起,帶著森冷的氣息,迴盪在密室之中。
“如果連神都靠不住,你又為什麼覺得‘人’就一定靠得住呢?”埃德的聲音平穩而低沉,帶著一絲疲憊和悵然,彷彿對即將到來的命運已毫不在意,“我曾經相信某些人勝過相信神明……看看我又得到了什麼?”
“我對此深表同情。”泰利納似乎想要給他一個諷刺的微笑,扭曲的嘴角卻在微微抽搐,“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改變你的命運。”
吟唱聲漸漸高昂……那是古老的精靈語,聽起來奇怪地像是一曲不知獻給誰的,熱情洋溢的讚歌——儘管被念得更像某種可怕的詛咒。埃德出神地盯著地面上搖晃的人影,驚訝地意識到,此時此刻,他居然還有閒心傾聽那與曲調並不相配的歌詞。
他精通精靈語,但沒有一個人類敢聲稱自己精通古精靈語。那奇妙的語言在漫長的時間裡被割裂,被改變,變成無數難以理解的碎片,以與它被創造時截然不同的含義,混雜在精靈的語言,如今的通用語,各種各樣的咒語甚至海上民族的方言之中。但埃德依舊能模模糊糊地聽出歌中所讚美的東西——巨大的身軀,輝煌的火焰,無堅不摧的巨劍,紅色寶石般的盔甲……
——紅色寶石般的盔甲?
埃德困惑地皺眉,翻騰著無數疑問的腦子裡,突然間靈光一現。
“一條龍。”他喃喃地自言自語,“一條炎龍……”
一條被精靈歌頌的炎龍。
“……熾翼。”那個被人遺忘的名字從一片混亂之中跳了出來。伊斯曾經向他提起過這個,一條年輕而好鬥的炎龍,安克蘭強大的、不知所終的盟友……
“埃斯特瑞……埃斯塔瑞納?熾翼!”他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卻也在吐出那個名字的同時感覺到至深的恐懼。
他聽見一聲怒吼在他的靈魂之中無聲地炸響……沉悶,空洞,遙遠,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又彷彿是他自己從心底最深處吼了出來,狂怒地衝破覆蓋其上的一層層懦弱、不甘、悔恨、愧疚、悲傷、同情、愛慕與希望,代之以能將一切化為灰燼的火焰。
金紅色的火焰,似乎就跳躍在他的眼前。那是純粹的怒火,也是純粹的力量。它如此可怕……又如此熾熱而迷人,讓他既想要驚恐地逃離,又想要狂喜地擁抱,與之熔為一體。
後腦上突然傳來一點針刺般的寒意,讓埃德猛地清醒過來,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他差一點就跪在了地上。
他依然有種窒息般的恍惚,眼前的一切都朦朦朧朧地像是被迷霧所包圍,意識之中卻有某一點異常的清晰。
有什麼不對……這場儀式並不是“獻祭”那麼簡單!
“停下……停下!泰利納?博弗德,停下!”他不顧一切地大叫,踉蹌著撞在了籠子上,卻沒有意料之中的劇痛襲來。
他驚訝地看著流動在秘銀之上,符文之間那燦爛的光芒急劇地黯淡下去……又迅速地恢復。
他又一次被彈開,痛得眼前發黑——他甚至無法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痛。但他只能逼迫著自己爬起來,搖著頭試圖讓視線更加清晰。
“停下……”他叫著,聲音又低又啞,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卻不肯讓自己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