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維像只貓一樣安靜地蹲伏在樹枝上,橡樹茂密的枝葉完美地遮掩了他的身形,讓他看起來就像落在樹上的一道黑影。
他並不喜歡黑暗,但無法否認的是,黑暗讓他覺得安全……黑暗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而他不知道該如何掙脫。
離格里瓦爾越遠,他越覺得彷徨,彷彿生命中的一部分隨之遠離,再也找不回來——即使那是並不值得眷念的一部分,失去它也依舊會讓他不安。
並不是從未離開過。但從前,他知道該去哪裡,該做什麼,可以回到哪裡。而現在……
現在他有一個任務——這讓他覺得安心許多,哪怕他明白,這個任務或許一點也不重要。
老牧師灰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清晰可見。他以年老體衰的人類特有的遲鈍慢條斯理地往一叢五顏六色的羽扇豆上灑著水,動作間或一頓,像是突然間忘記了自己在幹什麼。芬維看不出他有任何威脅或可疑的地方……但既然埃德讓他盯著他,他也會忠實地執行命令,而不去思考原因。
這樣要簡單和輕鬆得多……可如果他依舊只能這樣生存,又到底為什麼要離開格里瓦爾?
只是片刻的恍惚,回過神來的時候,老牧師已經不見了蹤影。
芬維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與心跳,依舊無聲無息地蹲在那裡,紋絲不動。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影舞者,他不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驚慌失措地自己跳出去——即使被監視的人有所察覺,他也有充分的自信,他不可能被發現。
他的心跳聲比一隻松鼠也大不了多少。他幾乎與橡樹融為一體,只有一雙眼睛微微地轉動著,連一條從花叢間滑過去的小蛇也逃不過他的視線。
片刻之後,他意識到,老牧師並沒有消失……至少,是並沒有離開。
星光的照耀之下,夜色中的空氣在精靈眼中依舊如水晶般清澈明淨,幾乎能看得見風的流動,唯有在離那叢羽扇豆不遠的地方,一切都是凝滯的。
芬維眯起眼,漸漸能在其中分辨出隱約的人形。那是某種隱身術……雖然與他聽說過的隱身術並不相同。
他有些疑惑。直到隱身者開始緩慢地移動,站在了院子裡的蘋果樹下。
很小的一棵樹,並不足以遮住一個成年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隨風而至,芬維突然明白過來——他在偷聽。
埃德和他的朋友站在湖邊說些什麼。隔得太遠,他們的聲音也不大,連精靈也無法聽清。但如果站到那顆蘋果樹下……他想他是能聽見的。
那個黑髮的年輕人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了這個老牧師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芬維不自覺地心生敬意。
埃德給他的命令十分簡單——“盯著他。”
簡單,卻也太過含糊。
那麼,是該繼續安靜地盯著隱身的老牧師,任由他聽到什麼秘密,還是該阻止他?
猶豫之中,一絲無法控制的慾望在心底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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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太長,埃德簡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抓耳撓腮,還沒擠出幾句,伊斯突然轉頭,一揚手,有什麼東西呼嘯而出,向神殿前院的一顆蘋果樹下飛了過去。
那是顆被他握在手裡忘了扔掉的石頭。
埃德呆呆地隨之轉頭。夜幕之下,他只能隱約看見一個敏捷的身影一晃而過,避開了伊斯的攻擊。
心猛地一跳。埃德瞬間意識到那可能是誰……他在伊斯拉開長弓的時候撲過去抱住了他的手臂,一頭冷汗。
“等等!”他大叫,“那不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