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不知第幾天的時候,隱約的不安如籠罩著斯頓布奇城和整個南部平原的雨霧一般,一點點潛入人們的心底。
謠言不知從何處而起。人們在反常的連綿陰雨之中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說著被那位前一任國王所褻瀆和侮辱的女神,她無人理會的憤怒已經從遙遠北方的迷霧之中襲來,疾病與災厄將隨著雨絲滲入斯頓布奇的每一寸土地……災難將再一次降臨這座不敬神明的頑石之城。
每一個神殿裡的信徒都被平常多了數倍,一度幾乎被人遺忘的水神神殿更是人滿為患,連門前的臺階和噴泉廣場上都跪坐著許多信徒,在冷雨之中仰望天空,喃喃低語或大聲祈禱。
“斯頓布奇人才不可能這麼虔誠。”泰絲一針見血地說,“相信我,他們多半隻是怕死——啊,不愧是我所愛的斯頓布奇!”
埃德覺得生活在斯頓布奇的聖職者們大概也明白這一點,但他們無法分辨……更不可能將任何人拒之門外。
唯一緊閉大門的是耐瑟斯的神殿——不單是斯科特已經許久不見蹤影,神殿裡三位年輕的牧師也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個迷茫而不安的修行者,魯莫林,和幾個從斯頓布奇本地招募的守衛,看守著空蕩蕩的神殿。
於是另一種謠言在細雨中蛇一般蜿蜒而過,每一點模糊之處都被無數人以無數種方式細細描繪填補,越來越繪聲繪色,越來越能自圓其說……彷彿那真的就是事實。
“女神要從耐瑟斯手中奪回她最愛的騎士——”娜里亞看著手中的紙條,忍不住撇了撇嘴,“這場雨就是她的戰鼓,斯頓布奇即將變成戰場。”
“……好溫和的戰鼓。”泰絲說,很努力地控制著自己才沒有笑出聲來。
娜里亞無奈地瞪了她一眼。她很高興泰絲終於恢復了精神……也許太精神了,她實在有點擔心她的肆無忌憚會惹怒伊斯。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換了張紙條,繼續念下去:“斯科特背叛了他最初的信仰,女神的憤怒也同樣降臨在他的身上。事實上——”
娜里亞停頓下來,眨了眨眼。
“……差不多就是這些。”她說。
但她沒有來得及假裝若無其事地收起手中的一堆紙片,就被伊斯一把奪了過去。
潦草的字跡落進眼中——“事實上,他已經死了。”
娜里亞不禁有點忐忑……她就不該在泰絲的慫恿之下把這些東西當眾念出來!
伊斯瞪著那行字看了許久,臉色陰沉如窗外的天空,但好歹沒有暴跳起來,或飛出去將細雨變成大雪或冰雹。
他抽出了另一張紙。
另一種不同的筆跡記下的是另一個言之鑿鑿,也更詳細的“事實”:一年前那場瘟疫正是斯科特的傑作,那報復了殺害他的兇手,懲罰了這座對他悲慘的死亡視而不見的城市,也為他贏得了敬畏,以及隨之而來的力量和財富……然而他所信仰的那位神明,在安克坦恩早已被認定為偽神,膽敢下令抓捕偽神的追隨者的那位國王,喬金?德朱裡,卻“碰巧”喪命於死靈法師之手,有知情者聲稱,斯科特那時就在盧埃林,還曾經潛入黑堡……而安特的死亡也有許多蹊蹺之處……
一點點被精心選擇的事實,一點點“合情合理”的猜測,一點點居心叵測的引導……讓謊言變得如此真實可信。
伊斯的臉終於徹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