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埃德的時候,尼克.斯托貝爾並沒有多少驚訝的表情,彷彿有人深更半夜冒雨來訪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訓練有素的僕從安靜又迅速地給主人和客人各倒上一杯茶,便悄無聲息地離開。斯托貝爾沉默了許久,意識到埃德似乎並不打算先開口,只好苦笑一聲,開誠佈公。
“我聽說你找到她了。”他說,“她還……好嗎?”
埃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伸出手,手心上託著一枚戒指不菲的戒指。
“我也找到了這個。”他說。
那是枚嵌了顆珍珠的金戒指。渾圓的珍珠光澤瑩潤……卻裂出了兩道裂縫,戒圈上則刻著一行細細的銘文,銘文前後各有一個極小的符號。
斯托貝爾根本用不著看清上面到底刻了什麼——他只瞥一眼就已經明白。
“那些蠢貨……”他嘆著氣向後靠在椅背上,“沒錯……他們跟我一樣,來自大法師塔。”
埃德平靜地注視著他,但經驗豐富的法師看得出平靜之後隱藏的危險。
今天如果他還試圖有所隱瞞,就是給自己招來了一個……或許不止一個難以對付的敵人。
“我們同樣來自大法師塔,但我們來的這裡的目的絕不相同。”他說,手指無意識地握了握,有點後悔沒有拿著他的法杖……或許還是不拿比較好。
“當我聲稱我奉克爾曼.桑託之命而來時,我並沒有撒謊。”他用他最真誠的語氣繼續下去,“‘死靈法術絕不該存在’——在他還活著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地這樣警告我,‘有一點復燃的跡象,都必須立刻撲滅,否則就是滅頂之災’……但可惜的是,尼奧的大法師塔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認為……如今他已不在,這樣的愚行,只能由我來阻止。”
死靈法術長久以來都是禁忌之術,即便是尼奧城裡肆無忌憚的法師協會,一旦發現有哪個法師膽敢涉足其中,都會毫不猶豫地立刻處死、監禁或驅逐——如此的嚴厲,依然沒能徹底杜絕法師們的好奇之心。
好奇……或貪婪。沒有人仔細研究過到底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天賦過人的法師走上黑暗之途,彷彿接近他們的思想就已經十分危險。
然而那些法師們留下的研究記錄卻並沒有被毀去。它們被封藏在大法師塔中一個看守嚴密,被層層陷阱所包圍的密室之中,無人能夠接近。
“錯誤也是一種財富——至少我們得記得自己犯過怎樣的錯。”
大法師塔的另一位創立者,銀杖哈羅德曾經如此說過。桑託對此並不認同,但在摯友的堅持之下,他保持了沉默。
密室之中的“財富”逐漸堆積……那其中也包括了道倫.博弗德留下的手稿。在越來越強烈的誘惑之下,再嚴密的防護也終於有了漏洞。
密室失竊——大法師塔更加嚴密地守住了這個秘密,以免引來外界的質疑和攻擊。然而在一番查尋之後,協會中負責執法的法師們不安地發現,這一次的“盜賊”,並不是他們能應付的。
七塔之中,有兩座主塔的大法師牽涉其中。
斯托貝爾離開之前,塔中的形式已經岌岌可危。至高塔的三位置身事外,不問不理,主塔的四位分成了兩派,勢均力敵。法師們多半都還在觀望,但也有狂妄者開始明目張膽地聲稱,死靈法術也不過是魔法的一種,如果承認其有益的部分,而不是懷著成見糾結於那個可怕的稱呼……在控制之下加以研究,比將其當成洪水猛獸一般徹底禁止,或許是更加明智的選擇。
斯托貝爾匆匆趕到斯頓布奇,則是因為他有確切的訊息,支援解禁死靈法術的法師之中,有人暗中參與了斯頓布奇接二連三的動亂,而他們的目的,或許與道倫.博弗德留下的手稿有關。
克爾曼.桑託極少提及他是如何破壞了他身份尊貴的學徒——那位法師國王妄圖獲得如神一般的永生的計劃,但斯托貝爾知道,事情並不像傳說中那麼輕而易舉。
無論道倫.博弗德的手稿中到底記錄了些什麼……那必然十分危險。而涉及魯特格爾的王室,又是另一種危險。得知訊息的尼奧城城主索爾茲.歐曼巧妙地向大法師塔施加了某些壓力,桑託的最後一位,也是最忠實的弟子斯托貝爾,才會被派遣出來,“儘可能無聲無息”地解決那些膽大妄為的法師們惹下的麻煩。
“……這些與格里瓦爾的精靈又有什麼關係?”埃德突然開口問道。
斯托貝爾愣了一下。
“您在來斯頓布奇之前見過斐瑞.銀葉。”埃德淡淡地補充。
斯托貝爾沉默了好一會兒,再一次苦笑。
“是的。”他承認,“我見過那位長老……先師曾經提起,他在對付道倫的時候得到過精靈的幫助。斐瑞.銀葉對斯頓布奇城的特別之處十分了解,他給了我一張地圖……不,事實上他只是讓我看了一小會兒,讓我知道城中有哪些地方需要多加留意。他曾囑咐我對此守口如瓶,所以希望您也能為我保守秘密……畢竟,讓魯特格爾的統治者知道精靈對他們的王城瞭如指掌,或許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埃德平靜地點頭,斯托貝爾卻並沒有覺得輕鬆。眼前這個年輕人比他們上一次見面時要安靜太多,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卻讓他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簡直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一開始他就明白,孤身一人的自己,不能像他大膽卻也異常謹慎的對手們那樣選擇隱藏在暗中,那隻會讓形勢對他更加不利。他勢單力薄,為了避免暴露大法師塔與整件事的關係,也得不到多少來自法師協會的幫助。在意識到從斯科特和菲利身上很難有所突破之後,他轉而周旋於斯頓布奇的貴族與富商之間——無論是相互勾結圖謀不軌,還是純粹愚蠢地被開銷太大永遠很窮的法師們當成了錢袋,他確信他總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他找到了……只是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