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並沒有把這個陰森的城堡當成家。他更喜歡維薩城裡,河邊那個落滿陽光,可以眺望對岸的港口來來去去的船隻的庭院。可當它一次次被破壞又修復,當他一次次離開又回來,它灰色的石磚和高聳的塔樓,褚色的門扉和盤旋的階梯,甚至走廊上那些他既不熟悉也不喜歡的祖先們的畫像,卻也一點一點地刻在了他的記憶之中。
這是家。是瓦拉在的地方……也是她離開的地方。如果她的魂魄歸來卻再也找不到它,找不到她種在院子裡的玫瑰花,那可怎麼辦呢?
埃德掙扎起來。
“放我下去。”他說,“……就放在橋上!”
一道石橋跨過深溝,連線克利瑟斯堡和城堡外的田野與森林。現在石橋隨著城牆坍塌了一小半,還有一半依舊懸在深溝之上。
冰龍沒有拒絕。它把他放在了石橋上,自己卻並沒有落下——這裡已經無法承受它的重量。
它的雙翼揚起微風,規律的拍打聲讓埃德漸漸平靜下來。
他能夠修復被破壞的物品,那法術並不是很難……可現在他想要修復的“物品”……未免有點太大。
“……它還在這裡。”冰龍的聲音落下來,“關於這個城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點碎片,它比你更瞭解。”
它知道他想幹什麼。
埃德笑了起來,突然覺得,那似乎也不是很難。
他伸出雙手,召喚那不該存在的靈魂……有什麼是不該存在的呢?既然已經誕生,總是有什麼意義的吧?何況,是那樣溫暖堅毅的靈魂。
風裡有細碎的聲音響起,像是誰絮絮的低語。維因茲河水翻起波浪,送回它吞噬的碎片;地面整動著,漸漸向上隆起。無法恢復的迷宮裡,河水退去,岩石生長起來,在斷裂的通道和破碎的雕像間撐起足夠堅實的地基。碎裂的石磚一點點回到原本的位置,筆直立起的高塔戴回它深藍色的尖頂。因為落了無人清掃的灰塵而有些黯淡的地毯重新鋪回地面;蜿蜒的走廊上,仍在頑強生長的植物在牆邊的花盆裡吐出細小的花蕾……
有風吹過走廊,像一聲低低的,滿足的嘆息。
克利瑟斯堡再一次聳立在峭壁之上,完好無缺,宛如新生。
“……我做到了。”
埃德輕聲告訴自己,又抬頭告訴他的朋友,“我做到了!”
夜色裡,他的笑容像是在發光。
冰龍低頭看著他。他很高興……所以,或許現在還是不要告訴他,修復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讓某個物品的時間倒流,回到它沒有被破壞的那一刻——修復這樣一座城堡,對埃德來說,或許有著無法預知的危險。
即使他知道,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畢竟……這是家。
冰龍不像人類。它們很少對某個地方生出太過強烈的眷念,一個棲息之地不再適合居住,那就去尋找下一個,佔據,或搶奪……它們從來沒有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可當它抬頭,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傲然而立的城堡,卻不得不承認,它還在這裡……它也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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