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門內的那一瞬,帕納色斯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只是一步而已,他卻恍惚像是跨進了另一個世界,彷彿有無形的利刃將他身體切成了兩半,一半還在因為蓬勃的戰意而火熱,一半已因為莫名的恐懼而冰冷。
身體僵住的那一刻,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掙扎中咯咯作響的聲音,卻還是咬緊牙關,跨出了另一步。
如果佩恩沒有回頭,他也不能。
他做了個簡單的手勢,即使與平常相比略顯僵硬,他相信那兩兄弟不會看不明白。但在他身後,相貌酷似的精靈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個順從地停下了腳步,另一個卻一聲不響地跟了進去。
帕納色斯惱怒地回頭瞪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畢竟佩恩也只在門外留下了兩個精靈。
有一小會兒他暗自惱恨。他算錯了那些狡猾的老傢伙……或料錯了局勢。他提高了警惕,卻並沒有做好十足的準備。但此時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身後的同伴。
門內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只是一步的距離,門外那“能照亮一切黑暗”的光芒卻半點也無法透入門內。
就算是精靈的雙眼也需要片刻的適應……但片刻之後,帕納色斯的視線中仍是一片模糊。
他能勉強分辨出佩恩的影子。那長長的銀髮即便在這片無法被照亮的黑暗裡也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他也能看見法蘭蒂,精靈身上或許佩戴了什麼特別的魔法物品……也或許是因為歐默的護佑,她整個身體都泛著一層朦朧的微光,勾勒出清晰可見的,纖細而挺拔的輪廓。
但除此之外,他再看不清其他。空氣濃稠得像水,溼冷黏膩,眼前漂浮著一團團輪廓不明的黑霧,微微地蠕動著,彷彿從另一個世界裡爬出來的鬼魂。
彷彿一片……深藏於聖地之下的鬼蜮。
彷彿有淒厲的哀鳴在耳邊響起,待他不由自主地去追逐時卻又歸於寂靜。溼冷的空氣裡隱隱透著一絲腥甜,像血,又像某種詭異的花香,無端讓他想起鹿角森林裡那被鮮血浸滿的石碑,和石碑下被染紅的野花。
在黑暗中擴散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知道他不該……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動搖,卻無法將那他一直試圖忘記的一幕驅出腦海。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他開口問道,從唇間擠出來的聲音竭力保持著平穩。
“安克蘭。”佩恩低聲回答,吐出口的名字帶著懾人的寒意,彷彿那真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詛咒,“這個法陣是幾千年前的長老們……從安克蘭喪命之處的高塔塔底,照原樣複製過來的。”
“……他們瘋了嗎?”帕納色斯喃喃低語。
這是他早已掌握的訊息……然而站在這裡,他才能清楚意識到那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不是感覺不到那強大到難以承受的力量,但這力量全然來自黑暗與死亡……這是精靈根本不該覬覦的力量。
佩恩低低的笑聲裡帶著無奈與嘲弄,法蘭蒂的咒語聲隨後響起。朦朧的微光從她的身體上擴散開來,艱難地驅散了周圍化不開的黑暗。
“幾個月前這裡並不是這樣。我不知道他們到底……”
佩恩的聲音像是被硬生生地斬斷,突兀到尾音都變了調。帕納色斯卻在那一瞬間眼前發黑,彷彿重新跌回了那陰冷的黑暗之中。
從心底發出的咆哮,聽起來猶如野獸受傷時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