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是突然就躍起在海面之上,用它熱烈的光輝驅趕著屬於夜晚的黑暗與寧靜,金色雲層漫天鋪開,輝煌如一隻振翅而飛的火鳥。而圓月懶懶地隱去,帶著身邊那淺淺的一鉤,只在湛藍天幕上留下一點淡白的影子。
金色陽光也降臨在雪峰之上,把滿地瑩白鋪上一層璀璨的金沙,平靜的湖水在晨風中蕩起微微的漣漪,彷彿也活潑了幾分。
無論那輪圓月有多麼強大的力量,能帶給這個世界的生命與活力太陽,永遠無可替代。
那光芒似乎也消融了某些說不出的忌憚與隔閡。瑪雅收回被晃得發花的視線,偷偷看了一眼沐浴在陽光之中的冰龍,看著他仍不厭其煩地,小心控制著自己的力道,一下一下地給小龍摸著肚子,突然覺得,這傢伙……其實也不是那麼討厭。
據說一條龍要幾百歲才算成年,而她還差兩歲就十八了……她應該大度一點,表現出身為成年人的風度才對。
“那個海盜,”她說,“他絕不會把所得到的你的血全都倒進湖裡,他肯定留了一些……你們最好還是小心一點。”
伊斯有些驚訝,但還是向她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其實也能猜到,但生命之息,是絕對不可能“分出一半”的。單靠他的血和湖水,恐怕並不能達到九趾想要的結果。
沒一會兒,終於回來的埃德帶回的訊息,也證明了他的猜測。
“他們是想過把生命之息抽一部分出來,”他說,“但奧伊蘭並沒有把握,其他人就更不敢動手,畢竟這東西太過珍貴,就算是九趾也不敢亂來。”
“你是還沒吃夠那個老傢伙的虧嗎?”伊斯翻著白眼,覺得他簡直無可救藥,“他沒死,你就該立刻弄死他,別聽他說半句廢話!”
埃德訕訕一笑。但說真的,他對奧伊蘭並沒有那麼大的恨意……即使他曾經差點被他活剖。
“他還是……很有用的。”他說。
“嗯,你對他來說更有用,還特別好用。”伊斯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但埃德已經做出了承諾,他也不會非得撲過去撕了那老傢伙,即使九趾之前所做的很多事,大概都是在那老傢伙的慫恿之下……九趾本人對魔法,對歷史的瞭解,不可能因為他得到了“神一般的力量”,就自動出現在他的腦子裡。
傑·奧伊蘭,就是他無需檢索的圖書館。而無論奧伊蘭如何表示他是被脅迫的,他所得到的收穫絕不會比九趾少多少。
伊斯也壓根兒就不相信他會因為一個弱唧唧還腦子有病的霍安·肖而受到脅迫。
“那就是個藉口!”他告訴埃德,“甚至他被霍安背刺的那一刀,很可能都是他故意的。”
埃德欲言又止。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幕……也清楚地看到了奧伊蘭眼中的茫然,和那茫然中的一絲失落與自嘲。他或者早就為自己做好了各種死裡逃生的準備,但他應該是沒有料到霍安會在那種情況下從背後給他那毫不留情的、精準到可怕的一擊。
老死靈法師依舊藏在叢林裡,不肯跟他們待在一塊兒。這讓伊斯有更多的理由教訓埃德,讓他不要總是那麼容易輕信於人。
但當埃德說出九趾可能使用的,離開龍骨之島和周圍海域的辦法,他沉默片刻,卻只能承認,那的確有可能成功。
島外變幻的“迷宮”,是風與水的利刃間一條變幻不停的通道。但與正常意義上的迷宮相比,它用來阻止入侵者的就是“變幻不停”,而不是無數的岔路和其中的陷阱。因為岔路不多,九趾的能力便有了用武之地,他能讓整條船,包括船上的雕像按照他的意念行動自如,也能將那條船上的很多部分,分解成更多、更小的“骷髏”,讓它們在迷宮中探路。那的確會對他造成極大的消耗,那些骷髏也並不能無止境地再生,但未必不能堅持到衝出迷宮的那一刻——尤其是,九趾對整條船的掌控,對他自己的意識的掌控,在奧伊蘭看來,也是相當驚人的了。
一個不會再被感情和情緒所左右的人,固然有其弱點,卻也有許多旁人不可及之處。
“所以他的建議是,”埃德說,“我們應該先離開這裡,在迷宮之外等著九趾。在他最脆弱的時候,給他致命的一擊。”
聽起來沒什麼不對。
“……你覺得呢?”伊斯問道。
“我覺得,”埃德回答,“奧伊蘭,他有點……急於離開這裡。我覺得……”
他遲疑了一下。
“我覺得他其實已經死了。”他說,“而這座島,拒絕像他這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