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看看正快速恢復陣型的軍隊——常年內亂的好處就是,每個家族的軍隊都很能隨機應變。
“……不是這樣。”他說,“我們可以有更多的交往,更多的交易,你們的毛皮甚至能賣到最南方的尼奧城,或者另一個大陸,然後從那裡換回任何你們想要的東西……而不是非得這樣踏著彼此的血肉。”
“為什麼不?”連自己的名字都沒報上的野蠻人眼神輕蔑,“你們不堪一擊。”
博雷納深深吸氣。他知道野蠻人習慣了這樣的方式,習慣了最簡單的掠奪,但他實在很想一拳揍到那不開竅的蠢臉上去。
“不堪一擊。”他輕笑,“所以你覺得後面那個大坑是誰弄出來的?總不是你們吧?”
野蠻人僵了一下,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猶豫和忌憚。雖然這些人在地面塌下去的時候跟他們一樣驚慌失措,但消失的神殿也的確是這些人的敵人。
他還沒能想明白,另一個更蒼老的聲音從野蠻人中傳出。
“冬天不會結束。”他說,“冰原上沒有希望。”
博雷納沉默了一下。
這個冬天確實太冷,對原本就冷的冰原而言就更加致命。
“誰這麼告訴你的?”他問那個不肯現身的野蠻人,“你們的祖先嗎?是他們讓你們放棄自己的故鄉,自己的驕傲,在你們所造成的死亡與毀滅中尋找希望嗎?你們已經為此殺了多少自己的同族……又還要為此而殺掉多少人呢?如果你們只會這一種‘尋找’的方式……你們在哪裡都找不到真正的希望。”
野蠻人們沉默不語,如他們身後黑沉沉的卡斯丹森林。
“……回頭吧。”博雷納放緩了語氣,“冬天會結束的。”
彷彿呼應,森林裡,低沉渺遠的聲音悠悠響起。
那是野蠻人們所熟悉的聲音……那是薩滿在召喚祖先的祭典上所哼唱的古老歌謠。
歌聲低低地響著,彷彿極遠,又彷彿就在他們耳邊,越來越多的野蠻人忍不住回頭,在黑色樹影間,看見繚繞的煙霧中,一個個淡藍色的影子。
馴鹿、冬狼、野馬、狐狸……那些隱約看見的彷彿也沉默地注視著他們,問他們為什麼要如此輕易地拋棄自己的故鄉。
一個,兩個,一隊,兩隊,越來越多的野蠻人一聲不響地回頭走進森林,像是要一直不停地走下去,走回他們靈魂所繫之地。甚至有些原本站在人類這邊的野蠻人,也默默地走出隊伍,回到自己的族人之中。即使仍有些野蠻人心懷不甘,也不得不隨之回頭。
博雷納緊握韁繩的手鬆了松。
那些淡藍色的影子跟他配合得太好,讓他忍不住要懷疑那其實是自己原本的計劃,可用幻影來欺騙這些野蠻人,或許一時有用,卻不知何時就會反噬……那會讓他徹底失去他們的信任,而他想要的和平也再無可能。
所以,是某個部落的薩滿總算有點遠見,還是那些野蠻人的祖先真的顯了靈?
無論如何,這樣挺好。
夜鷹已經繞到了這些野蠻人身後,就算真打起來,他們未必會輸,可能不打,當然還是不打更好。
“……就,這麼結束了嗎?”
過了好一陣兒,緊跟在他身後的法爾博不由自主地開口。
不只是他,許多人都一臉茫然。這一晚他們抱了必死的決心來到這裡,卻一直在射箭,射箭,射箭。跟野蠻人的戰鬥根本沒有持續多久,傷亡可能還沒有跑得不夠快掉進那個坑裡的人多……這就,結束了?
博雷納倒真希望這就是結束,可惜這不是他能決定的。
他扭頭望向南方。那裡的戰鬥仍在繼續,卻是他無力左右的。
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事,除了那個法陣的效果好得過了頭,他做得簡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