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遠遠而來,彷彿帶著低沉的嘆息,將淡淡的悲傷吹進每個生靈的心底。
一隻小鳥哀哀地叫了起來,婉轉低迴,只幾聲便顫抖著低下去,低至不聞。
“森林。”伊斯說。
從這裡看不到,但風起處,是格里瓦爾的方向。
埃德回身開始穿衣服,十分冷靜。這些天裡,他雖然沒有總是掛在心上,卻也一直在等待著……等著那片密林之中發生點什麼。
這並不是什麼很劇烈的動靜,卻還是喚醒了許多人。他已經聽見泰絲在外面大聲抱怨:“為什麼總是在晚上出事!我就是因為小時候沒睡夠才長不高的!”
佩恩大概並不想讓他插手……能不插手他當然也不會插手。但是,既然是他能感覺到的動靜,作為精靈王的朋友,過去看上一看,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沒有要求伊斯和他一起去,但被長長的尾巴捲起來甩上龍背時他也沒有拒絕。
巨龍飛上天空,夜風撲面而來,即使有法術維持體溫,仍有細細的寒意刺在臉上。埃德抬起手,抓住幾點小小的瑩白,還沒看清就化在他手心,微薄的水跡彷彿淡淡的淚痕,風一吹便消失不見。
“伊斯,”他輕聲說,“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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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雪落在滿地衰草上。
這裡的草曾經四季不敗,彷彿生長在時間之外,如它們所環繞的白色高塔般無聲而永恆。佩恩垂目站在塔下——站在大門之外。他不是不想進入,而是無法進入。
再一次,長老會的行動拒絕精靈王的參與。
這是再好不過的結果。即使難免有所懷疑,沒有誰能抓到他半點證據。他只需要在這裡等待,等著他在被長老會召喚時過早脫身的父親解決掉他最大的敵人,再等著他的叔叔解決掉他的父親……或同歸於盡。
又或者,他會等到自己的末日。畢竟,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一直維護著長老會的斐瑞,為什麼會在帕納色斯死於無聲之塔,海琳諾被囚禁之後,突然就轉到了他這一邊。他相信他,只是本能地覺得,如果真要解決自己,他們實在用不著這麼麻煩。
長老會早就知道他握有那塊寶石,知道其中封禁著上一任精靈王的靈魂。他們“等”著他自己雙手奉上,拿走時也沒有問過一聲他是否從他父親那裡聽說了什麼他不該知道的東西。
他們彷彿什麼都知道,又什麼都不在意。由始至終,他們都未曾把他放在眼裡。
他也始終沒弄明白,為什麼他們如此執著地抓住“安克蘭”這個名字不肯放手……如此畏懼往日的陰影遠勝眼前的危機。今晚之後,或許也再沒有明白的可能。
他想也許他可以再問問斐瑞——如果斐瑞能活下來的話,他或許會願意告訴他。
可是,那真的還有意義嗎?
他不知道。他的意識就像眼前的草地,漸漸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能在掠過時留下痕跡,又什麼都留不住。
嗚嗚的風聲穿過林間,在薄雪覆蓋的草地上打著旋兒,捲起一蓬蓬的雪霧,也捲起他銀色的長髮。時間已經過去得太久,哪怕是從他“感覺到異常”而來到這裡……從他聽見風中低低的嘆息聲開始,也已經太久。
那嘆息彷彿一個古老而疲憊的神明,對他曾經的寵兒滿懷失望,又不忍捨棄。他不願去聽,神明早已不是他可以依靠的,無論是誰先辜負了誰。他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塔中依舊無聲無息。
他開始後悔他沒有去更多地瞭解死靈法術……那法術是這樣的嗎?像寒冷的霧氣,在一片迷濛與死寂之中扼殺一切希望。
死霧。他想起這個他聽說過的稱呼,那時他覺得它離他何其遙遠。
他向前邁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