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並沒有被刻意安置在隱蔽之地。“既然所有人都已經看到,還不如讓大家看得更清楚。”——這是博雷納的建議。
但阿伊爾仍是謹慎地在城外通往柯林斯平原的路邊,圈出了一片地。
雲層變得更厚,但即使光線微弱,也能清楚地照出巨龍身上略顯黯淡的龍鱗中,那些秘銀打造的鱗片,只是鱗片上光滑無比,反射出明亮的光芒,不見半個符文。
埃德懷疑符文藏在了鱗片的背面……但他並不能去偷偷地拔下一片鱗來。
周圍站了一圈的人,無論是出於禮節,還是出於安全的考慮,都小心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三三兩兩,低聲議論,像是唯恐驚動了那低著頭卻睜著眼的巨獸。
埃德隱約聽見銀牙的名字……在北方,那條巨龍的存在,並不是沒有人知道。
斯凱爾·蒙德來得比埃德更早,不遠不近地站著,眉心皺出深深的紋路。
他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埃德走過去,站在他身邊,還沒想好說什麼,法師便先開了口:“這東西是死的。”
不止是因為它一動不動,漠然而立,也因為,即使能看到它胸口微微的起伏,即使它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氣裡一下又一下地吹飛又開始飄落的雪花,它渾身上下,也真的沒有一點活氣。
“它是……被拼出來的。”埃德艱難地開口,“用兩具冰龍的屍骨,和其他一些東西……其中很可能還包括伊斯的血。”
蒙德瞭解死靈法術,也瞭解他們正在製作的魔像……這其中的確有相通之處,卻又截然不同。
“您認識艾布納·萊因嗎?”他問,“這是……他做出來的。”
還在消化“拼出來”這個描述的法師臉色一沉:“我還以為那傢伙已經死了……他當初可在塔裡鬧出了不小的亂子。”
“您應該也認識灰袍坎迪安,”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裡,埃德覺得再說更多也無妨,“那位法師……在死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其實是如今住在洛克堡裡的那位夫人假扮的。”
蒙德確確實實地被驚到了,驚得有一陣兒臉上都顯不出什麼表情。
然後他自嘲地一笑:“而我們還以為大法師塔固若金湯……無所不知。”
埃德扯扯嘴角,腦子裡卻轟轟地響著白鴉那時所說的話。
他記得那個女法師向他微微傾身,靠得極近,低低的聲音婉轉迷人:“我想他其實更像你呢,埃德……他分明不是個私語者,卻能像私語者一樣施法……他能把這個世界的力量變成他自己的力量,又熟知法師們的技巧。再給他更多的時間,他或許真能像神一樣創造出生命……你也,可以的吧?”
他硬生生地打了個哆嗦,然後掩飾般扯扯他厚實的斗篷。
那是女管家特地送到船上的斗篷……瓦拉親手做的斗篷。他似乎從它的溫暖之中汲取了一點力量,再次開口:“艾布納·萊因事實上是白鴉的弟子,但他並不是個私語者。他……有些特別……”
蒙德垂頭聽著,從塞斯亞納第一次在卡斯丹森林中看到那條龍的影子,到伊斯與它在極北之光那一次短暫的戰鬥,微皺的眉頭卻漸漸舒展開來。
“所以,”他說,“你懷疑萊因利用某種能夠持續的能量,讓它看起來彷彿擁有生命……但那事實上只是魔法和機關控制下的運動,就像我們在那具魔像上所做的一樣?”
埃德點頭:“這條龍……或許更多地利用了魔法。”
伯特倫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個世界不止一個扭扭。無論是在九趾的魔船裡留下圖紙的、那位無名的建造者,還是艾布納·萊因,他們之間或許根本毫無交集,卻用自己的方式踏入了新的領域。
他們其實已經晚了一步。
“……如果能拆了它,獨角獸號大概就真能飛起來了。”蒙德說。
——雖然的確是這樣,但重點不是這個吧?!
“這是件好事。”蒙德說,“‘創造生命’是屬於神的領域,無論其中是否有靈魂存在……但如果它只是一具製作精良的魔像,它的存在反而會讓我們的魔像更容易被接受,而不是被指為異端。而且,‘這東西我們也能做出來’,它所能造成的衝擊,會比‘他們居然能馴服一條龍’還要小得多。不過……”
陽光之下,法師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眯了起來:“這件事要如何讓更多人知道,才能造成最大的影響,或許需要一點技巧。”
埃德覺得,這個問題,他們或許可以去跟博雷納好好商量一下。
以及……這必須是一個能讓伊斯接受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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