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們嘶叫著向兩邊退開,他踏出一步,兩步……越跑越快,彷彿逐日而行,追著陽光的軌跡,筆直向前。
他的眼中只有耀眼的火光,而身後連綿的聲響如洶湧而起的潮水,緊追不捨。
但他並不覺得恐懼。他不再思考失敗會怎樣,是否還有別的辦法可以逃出去……他的腦子裡已經只剩下了那一個念頭——向前。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小小的火苗在濃密的枝葉間奮力撕扯出一點縫隙,金色光芒穿透了黑暗,哪怕瞬間即滅,亦散出點點火星,在墨綠色的森林裡拉出一條細細的火線,揚著淡淡的黑煙,明明弱得風一吹就散,卻始終固執地不肯消失,一點又一點亮起,艱難地向前。
沒有心的神明在至高之處俯視森林。那遙遠而微弱的火光彷彿跳躍在它眼中,又彷彿被淹沒在無盡的黑暗裡。
良久,蒼白的惡魔抬頭望向森林之外,更遠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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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影子從身邊飛竄過去的時候,埃德揉了揉眼。
他應該是眼花了,畢竟他盯著火焰看了這麼久。
“說好了兩個人一起的!!”羅穆安在半空裡迴轉,怒氣衝衝的叫聲隨著他瘦小卻有力的身體一起撞了過來——他踢了他一腳,還踢在臉上!
埃德猝不及防地撞在一顆樹上,懵了一會兒,又趕緊跳開。
這樹的確是會咬人的,雖然看不清牙在哪裡。
“你怎麼……”他有些茫然地開口,羅穆安卻已經追著開始黯淡的火光衝了過去,氣勢洶洶地補上了兩發火球,轟開被燙得連聲尖叫也迅速圍攏的“精靈”們,扔一發吼一聲。
“兩個人!”他直著嗓子表達他的不滿,“一起!”
埃德哭笑不得。雖然明白這傢伙跑回來不大可能是因為什麼並肩逃跑的情誼,而是因為說不出什麼道理的固執,心底也還是暖了暖,像有朵小小的火花,開心地晃了一晃。
他跟上那依然竄得飛快的兔子,努力壓榨著最後的力量。有一陣兒他覺得希望似乎也不是那麼渺茫,他們說不定真的能衝出去,即使森林之外也只有一片赤紅的沙漠,離“離開地獄”還有著遙遠的距離……也總是更近了一點。
但這點希望幾乎轉瞬即逝——即便是羅穆安·韋斯特的力量,也不是無窮無盡的。
“轟轟……不出來了。”他告訴埃德,一臉拉不出來的鬱悶。
埃德的情況只會更糟。不提法術,他連體力都比不上這個老頭兒!
小心地用魔法加強過的身體也已經撐到了極限。胸口痛得吸不進氣也呼不出來,雙腿沉重而僵硬,每拖一步他都覺得這大概是他能邁開的最後一步,卻還是一步步咬牙向前,不敢停,也不敢回頭。
追在他們身後的怪物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就算回頭也只能看見一片密密麻麻的的白,而前方圍過來的敵人依舊絡繹不絕,讓他懷疑他們是不是一直都在森林的中心打轉。
“還……還有多遠?”他半死不活地問。
即使有防禦,被高溫烘得冒煙的嗓子也幾乎發不出聲音。羅穆安沒有回答,或許是沒聽到,或許是來不及——他正猛跳起來,一巴掌拍飛了兩個從上方撲下來的怪物。
埃德倒過一口氣,揮劍橫斬。
他甚至都不需要伸長手臂,也不需要尋找目標,揮出去的劍就已經能劃開幾個怪物蒼白的面板。它們的身體其實極其脆弱,聽得多了,那刺耳的尖叫似乎也已經沒有太大的影響,可它們那麼多,那麼多。
它們不再噴射尖刺,只是紛紛向他伸出了手,細白的手指彷彿柔嫩的花瓣,指尖卻如貓爪般尖利而微彎,只輕輕一拖,就能從他身下挖下一片血肉。
只一眨眼的時間,埃德已經看不見羅穆安。那些怪物們水一般湧了過來,將他們分隔開來,瞬間淹沒。
埃德咆哮般念出咒語,無形的力量將壓在他身周的怪物轟然掀飛……也掀飛了相隔不遠的羅穆安。
老頭兒立刻就蹦了回來,落地時趔趄了一下,苦著臉問他:“回去吧回去吧?我的毛都髒啦!”
他已經變成了一隻血兔子。
“你……回去吧。”埃德輕聲開口:“……抱歉。”
他不該把他拖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