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來懷疑去,最後發現只是自己想太多——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沮喪的了。
埃德喪喪地離開了墓室,喪喪地在冷得鼻子都要被凍掉的花園裡轉了兩圈,才又振作起來,找到了伊卡伯德。
他得知道伊斯的情況到底怎樣。如果那個牧師能有辦法淨化布魯克的靈魂,對伊斯總不會完全束手無策。
“我以為你會迫不及待地自己去一探究竟。”伊卡伯德審視著他,開口時半點不留情,“它對你應該不會對我這樣防備……所以,你沒有這麼做,是因為謹慎,還是因為恐懼?”
“……都有吧。”埃德低頭承認,不自覺地又喪了起來。
“很好。”伊卡伯德說,“看來這一趟地獄之旅至少讓你學會了自省,而不是像個吹得過大的肥皂泡,五彩斑斕地在天上飄。”
埃德疑惑地抬頭。這句話在諷刺之餘,聽起來居然似乎好像……帶了一點點關切?
他以為伊卡伯德腦子裡並沒有這種凡人的情緒。
然而牧師常年猶如肌肉癱瘓的一張臉,又豈是他能看透的。
“它的情形並沒有布魯克那麼糟糕。”伊卡伯德毫不在意他的疑惑,“它沒有被打碎,沒有被汙染,只是過於虛弱。唯一的危險大概在於,它很可能壓不住祖先的傳承和巨龍的本能。那不止是知識和智慧,也有一代又一代積累的怨恨與憎惡,那些夾雜在有價值的記憶裡的情緒的碎片,毫無意義,毫無用處,卻絕不能輕視。人的靈魂會因為記憶而改變,龍也一樣,即使它仍記得它作為人類存在的那十幾年……它所繼承的記憶卻有千萬年。”
埃德揪著手指,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應該想到的。這絕不是他曾經以為的“在腦子裡裝了一個巨大的圖書館”那麼輕鬆。伊斯過早地繼承了那些記憶,本來就沒能解決因此而帶來的問題,只是靠著他自己的記憶……靠著他被當成人類養大、也自認為人類的那一部分“自我”強壓下去。
“你提醒了我,”伊卡伯德若有所思,“那個密室對內的防禦,或許還需要更加緊固。”
以防一條憤怒的巨龍,又一次撞破神殿的屋頂。
埃德本能地想要反駁,卻又蔫了下去。以防萬一,其實也沒什麼不對。
“但是,”他說,“這樣的話,他需要人讓他記得,他到底是誰……他需要他所愛的人陪在他身邊。我得讓更多的人能夠進入密室。”
以他的經驗,這應該是有用的。
“由你決定。”伊卡伯德回答,“當然,如果出了什麼意外……”
責任當然也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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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希安神殿時,埃德沒能在廚房找到娜里亞,只看到泰絲抱著呼呼大睡的小莫,縮在壁爐邊取暖。
“好冷啊!”她向他抱怨,“南邊兒從來沒有這麼冷過!這裡不是神殿嗎?你們就沒有別的辦法讓這裡更暖和一點嗎?”
埃德默默把自己的斗篷遞給她。雖然他也挺冷的,但他好歹算是個北方人,至少不能丟了北方人的臉。
泰絲毫不客氣地把斗篷裹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連小莫一起包住。
小貓鼬其實已經醒來,只是行動遠比從前緩慢,神情也總是有些呆滯,每一天睡著的時間都比醒著的時候還要長——小動物原本就微弱的意識無可挽救地受到了傷害,但它還活著。
埃德伸手揉了揉貓鼬頭頂的小軟毛,想起它從前活力十足的樣子,有些傷感,更多的卻是慶幸。
它還在,諾威也還在,實在沒辦法再要求更多。
——可伊斯絕不能變成這樣。
“我還沒有向你道謝。”他蹲下來向紅髮的女孩兒微笑,“謝謝你一直陪著娜里亞,還找來了小白。”
泰絲立刻警惕起來——她直起脖子瞪圓眼睛的樣子其實很像小莫。
“你想幹嘛?”她問,“想要用甜言蜜語讓我更加無私地付出嗎?我可不是娜里亞,我才沒有那麼好騙吶!”
埃德噎了一下。
“甜言蜜語就是欺騙嗎?”他不服氣地反駁,“我對娜里亞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而且說起‘甜言蜜語’,你說得不是比我更多嗎?我都沒敢叫她‘甜心’呢!”
“那你也可以叫的嘛。”泰絲輕飄飄地瞥他一眼。
埃德不敢。至少現在還不敢。而且他為什麼要叫“甜心”?他當然會找到一個專屬於他,更加甜蜜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