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針又一線,孫踏喬漆黑的眼珠隨著針頭穿上又穿下,腦間一滴冷汗輕輕滑過臉頰,留下一路冰涼的汗漬。
孫踏喬撮起一角,輕聲問道:“你確定……用這個?”
南星得意地抹了把額間的汗,微微一笑:“公子,這種情況你怎麼變笨了?老爺只說要一幅鳳凰圖,可沒說要多大!”
“可是——”腦間不免又滴下一滴冷汗,“一塊小小的手帕就能繡一幅鳳凰圖?”說實話,孫踏喬還真不信,想起剛剛丟掉的那幅抽象品,再看一眼眼前的半成品,心裡是一樣掙扎了好久。
不過,還是得信任南星她老人家,畢竟這是小孩子投機取巧的想法嘛,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一針又一線,孫踏喬的眼皮緩緩闔上,倒進了藤椅裡,不一會兒,竟傳出了輕微的鼾聲。
整個午間靜得有些悶,院前樹上的知了叫了一陣又一陣,南星甩了甩有些發麻的右手,這才發覺藤椅裡已經傳出了鼾聲,一轉頭,看著孫踏喬微張著朱唇,嫩白的眼皮將平日裡透著淘氣的漆黑的眼珠遮得毫無縫隙,在鼻根的水平線上闔成倒著的柳葉細眉,白皙的臉頰泛著異樣的紅潤,原來,睡得正香呢。
南星默嘆一口氣,放下手絹,執起擱在一旁的美人扇,在藤椅邊坐下緩緩地給藤椅裡熟睡的人扇了起來。
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有些異樣,南星“嗖”地回過頭,門口站著一個背光的高大身影,南星的心臟沒由來地停了一拍,而後“咚咚咚”開始急跳,不知不覺,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
睡在藤椅裡的人一下沒了風,皺著眉輕聲嘀咕了幾句,本退了些紅潮的臉頰又恢復了些,額間凝出了幾粒小小的汗粒。
門口的人揹著手踏進一步,接過南星手裡的扇子輕輕地給藤椅裡的人扇著風。
“老,老爺……”南星侷促不安地離了凳子立在門邊。
孫老爺此刻眼裡全是孫踏喬,又似乎不全是,良久,彎唇一笑:“睡著的樣子跟她娘真像……”
老爺又提起夫人了……
南星心裡澀澀的,忙低下頭掩去眼裡朦朧的霧氣。
“南星……”
“什麼事,老爺?”南星的嗓子已有些沙啞。
“這椅子怎麼搬在門邊上了?”
“公子說,屋裡太熱,在門邊上有點兒風……”南星迴了話,卻不聞孫老爺有一點兒反映,良久,南星偷偷抬頭瞄了一眼,孫老爺正痴痴地緊盯著孫踏喬,似要透過孫踏喬牢牢看緊另一個人……
唉,老爺又如此了……
如果,她南星的爹孃也這般恩愛,該多好……
可惜,今生是無緣見到了……
“南星,你可想,你爹你娘?”
南星正偷偷抹淚,聞言愣了會兒驀地抬起頭,掩飾不住慌張的氤氳雙眸愣愣地盯住了孫老爺。
這是何意?莫非,要送她回家?南星的眼睛忽的一亮。
可是,若是回家,難保再被賣一次,再賣的話,又會賣至何處?而且,她好像已經很捨不得公子了……
想到這,南星眸中的光亮又漠然暗下。
孫老爺緊盯著南星的臉,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表情,見她眸光暗下了,不由安慰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以後你安心照顧喬兒便是。”見南星依舊垂著腦袋喪氣,便趕忙轉移話題,“對了,前些日子我給你的醫書,看得如何?”
南星深吸一口氣,等喉中正常了才弓身答道:“背得差不多了,可書中講的都是些藥材的用處,老爺,可有怎樣治病的醫書?南星想學能派上用場的醫術。”
“嗯,南星果然是有學醫的天賦。小小年紀,竟能背完那本書!如此甚好!”孫老爺滿意地點點頭,又回過頭看著睡熟了的孫踏喬微微搖了搖頭,“若是喬兒有你一半的天賦,我也不愁後繼無人了……”
南星瞅著呆呆地望著孫踏喬的孫老爺,自從孫夫人去世之後,孫老爺彷彿老了十歲,如今,鬢間微有一些花白,眼角是清晰的魚尾紋,早年還有些光滑的面板已冒出了一些黃斑……
南星慌忙捂唇壓住喉間差點控制不住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