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驚鵲,夜半時分,居巢老宅正堂中,周嬸端上方出爐的桂花糕,孫策笑得見牙不見眼,招呼大喬與孫權道:“瑩兒,仲謀,你們快嚐嚐這個,周嬸做的桂花糕,簡直世間絕品!”
大喬顧不上吃,盈盈起身向周嬸致謝:“夜半方趕到此處,實在叨擾,又勞動周嬸為我們準備吃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周嬸還未回話,孫策便揮揮大手:“瑩兒不必客氣,周嬸是公瑾家老僕了,算是看著我和仲謀長大的。”
周嬸滿面慈愛笑意,望向孫權:“正是呢,多年未見,小公子已經這麼高了。”
孫權撓撓頭,起了幾分害羞之意:“周嬸一切還好罷?我總記掛著在舒城時你做的桂花糕,今日終於又吃上了。”
眾人正閒話,忽聽大門處傳來一陣叩門聲。孫策霍然站起,興奮嚷道:“定是公瑾回來了!”
果然,周嬸開啟大門,周瑜帶著幾分疲憊的俊顏即刻映入眼簾。呂蒙未見其人但聞其聲:“累死了累死了,嬸婆,家裡還有沒有飯吃?”
孫策再次搶過話頭,罵聲響徹老宅:“吃吃吃,就知道吃,哪日短你糧了,讓你餓成這樣。”
鬨笑之間,周瑜一行走入老宅,蔣欽即刻上前與孫策見禮。孫策一把摟住周瑜的脖頸,高聲道:“你可算回來了,我有頂要緊的事問你,快跟我來。”
大喬翹首而望,人群末端燈火闌珊處,小喬終於拖著傷腳慢慢走來,見到大喬,她無精打采喚道:“姐姐……”
周瑜衝大喬一拱手,致歉道:“周某無能,未能照看好令妹,實屬周某之過,請大喬姑娘恕罪。”
大喬確認小喬不過尋常扭傷,起身對周瑜道:“周公子辛苦,爬山涉水有個磕碰再所難免,公子不必掛心。”
呂蒙與啞兒招呼著蔣欽用飯,孫策則拉過大喬的小手,擠眼道:“瑩兒,時候不早了,你們收拾收拾早些歇著罷,明日一早我再來看你。”
語罷,孫策與周瑜一道向後院走去。小喬看著周瑜背影,只覺與他時近時遠忽冷忽熱。明明是仲夏之夜,心卻極冷,小喬木然站著,渾然無知,徒剩一具華麗的驅殼。
孫權上前接過小喬手中的包袱,一笑露出可愛的虎牙:“孫某送兩位姑娘回房,這邊請罷。”
老宅後院書房裡,周瑜連打了兩個噴嚏。孫策不由揶揄道:“你這身子骨不比當年,怎的還染了風寒。”
周瑜輕聲一笑,歪頭無奈道:“許是有什麼人在罵我……你急匆匆找我,究竟有何事?”
“公瑾,你可聽阿蒙說了?那日我去六安追瑩兒,竟遇到了黃祖手下的埋伏……你說那怪鳥難道真是受黃祖操縱不成?”
“表面上看,黃祖確實是殺害孫伯父的兇手,可此事真的這麼簡單嗎?那黃祖又有何能力,能在喬將軍帳下安插眼線?還有,為何他此次伏擊,只派七八個普通刺客,須臾間就被你和仲謀解決,還專門在懷中放了腰牌表明身份,豈非太過不小心?難道是好日子過夠了,著急盼你去摘了他的腦袋?”
孫策不由拊掌:“到底是公瑾,與我心有慼慼。我也是這麼想的,黃祖必死,可這幕後主使只怕不單是他。話說回來,你去尋山,可有找到什麼線索?”
周瑜想起長木修,俊眉微蹙,眸中卻含著幾絲笑:“不能說沒有,也不算是有,我要再好好想想才行。聽聞袁術竟然派喬將軍打徐州去了,你這邊的糧草,可還供給得上?”
“眼下還好,但不可不防患於未然。我舅舅既然負責袁術軍中糧草供給,總該給我些方便,可這幾日書信往來,好似不大順利。若是入冬斷了糧,這城可就圍不下去了。”
“糧草的事你不必太擔心,若吳將軍那邊不方便,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孫策感慨萬千:“人生得知己如你,真是大足。不過公瑾,我還有一事問你……”
“你我之間有什麼可顧忌的,但說無妨。”
雖然周瑜這般說了,孫策還是顯得十分忸怩,撓著俊臉,磕磕巴巴道:“那個……公瑾,我並沒有唐突之意,只是好奇,怎麼……有喜?”
周瑜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孫策之意,他一口氣未喘勻,嗆咳不住。孫策趕忙上來為他捶背,周瑜睨著孫策,咳喘道:“伯符,你問這個幹什麼,難道你與大喬姑娘……”
“不不不”,孫策趕忙否認,“我就是好奇而已,你娶過媳婦,總比我懂得多罷。”
周瑜好氣又無奈:“我也不懂什麼,無法為你解惑,我夫人過門時便已生病了……”
孫策本斜倚著打哈欠,此時卻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我的天吶,公瑾,你……你可真是這世間最冤枉的鰥夫了。王家大小姐真是命薄,不然可該有多幸福啊。”
孫策這一席話,正戳中周瑜心中隱痛,他沉默半晌才道:“婉兒走了我才明白,珍惜眼前人多麼重要。話說回來,我聽阿蒙說起,伯母不同意你與大喬姑娘的婚事,你打算怎麼做?難道就打算把人放在我這,暗度陳倉嗎?”
“什麼暗度陳倉,我是一定要明媒正娶瑩兒的。不過我母親的擔憂並非多餘,我真怕有朝一日,會與喬將軍對壘,讓瑩兒為難。”
周瑜輕搖羽扇,一副胸有成竹之態:“你放心,只要我們步步籌謀得當,一定不會走到如此境地的。”
客房裡,大喬小心翼翼地退下小喬的鞋襪,用清水為她擦拭著高高腫起的腳踝,再細細塗好藥酒。小喬一聲不吭,垂著小腦袋一臉沮喪,大喬見此,不由擔憂:“婉兒,你到底怎麼了?尋山回來一句話也不說,方才孫公子幫我們拿行李,你也毫無反應,你和周公子吵架了嗎?”
小喬收起纖細雙腿,環膝抱著,小腦袋埋在臂彎間,悶聲道:“姐姐別問了,讓我自己待會兒。”
看小喬這般反應,大喬不由更加擔心:“婉兒,你想急死我嗎?是不是周公子欺負你了?”
想起離開黟山時,與周瑜那一席對話,小喬的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順著白玉般的面龐不住滾落,她斷斷續續囁嚅道:“周公瑾他……他就是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