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林家,提起來那也真是大戶人家,但大夥兒都沒看好,事情不是出在別的地方,就是出在這林家的獨子身上。
雖說人林家祖上官宦,二代從商便已是落魄,可到了這第三代眼看著這家就是要給他敗了,出去打聽打聽這混賬少爺,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這長沙城裡也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跟著一群不著四六的朋友到處招搖。
別說外頭人,就是家中的下人私底下也是這麼說的,甚至不少有些手藝的下人都已經提前開始找出路了,就等著老爺一走他們立刻就散夥。
這日傍晚,門口的兩個小廝正在聊天,恍惚見一白衣少年搖著扇子走向門口,其中一小廝連忙上前攔了下來:“喲,這位公子,今日天色已晚,府中不見客了。”
但那白衣少年卻只是輕笑一聲繼續往前走去,小廝伸手要攔,但另外一個上來仔細這麼一看:“少爺?這不少爺麼?”
沒錯,這人就是少爺。
要不說那些為宮娥修容的大師傅一年能賺兩三百兩銀子呢,這玩意哪裡是修容,簡直就是易容,人乾淨之後不但那少年感出來了,而且平日裡渾濁油膩的打扮也變成了修身素淨的學士百服,那品味檔次一下子就上來了。
少爺有些微胖,但卻還沒到肥胖的地步,算是恰到好處的能將衣服撐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水仙手藝太好,生生讓這麼一個一點氣質都沒有的小崽子給弄得風流倜儻了起來。
“閃開閃開。”
少爺用扇子敲了敲他倆的頭:“自家少爺都不認得,該打。”
當時那一下,倆小廝突然警惕了起來,他們一人抓住少爺的胳膊,然後對另一人喊了起來:“快去叫老爺太太跟管家來!”
說完他還用力的鎖住少爺的胳膊:“我不管你是誰,快點從我家少爺身上下來!”
過了一會兒林府上下呼呼啦啦出來了一大堆人,都聽說這少爺中了邪氣,這府上上下一聽,有拿著桃木劍的,有拿著糞桶的端著痰盂的,還有的則是拿上了家傳八卦銅鏡的。
那架勢別說鬼了,牛頭馬面來了都得打個哆嗦。
而當林家老爺太太看到兒子時也著實是被嚇了一跳,他們的記憶裡自打兒子長大成人之後就沒有這麼利落過,老夫人一看這個樣,她想也沒想就坐在臺階上哭了起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喲……”
她這一哭,看熱鬧的人自然是要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畢竟娛樂活動匱乏的很,看熱鬧對大部分普通人來說已經是最廉價的娛樂活動了。
人們過來這一瞧,發現林家少爺變成這幅樣子,七嘴八舌的討論說這少爺定然是被什麼邪祟附著了,還說要按住他給他灌屎湯子才能鎮風驅邪。
為了不叫人看笑話,林家老爺趕緊把人都給喊回了宅子之中,真的是都快給少爺按下灌屎了,這會兒好容易是老張及時趕到。
幸好是他住在這裡,不然今天少爺恐怕是要留下一輩子不可磨滅的陰影了。
老張過來趕緊叫停了他們的動作,坐在那給林家倆老的細細的解釋了一下少爺為什麼變了樣子。
“少爺明年可就是秀才,過兩年還得是舉子,若還跟以前那般沒有個樣貌,走出去會是遭人嗤笑不說,去了衙門報備時也會被定個不良。”
老張畢竟自己整書院了,這方面那是門清,他優雅從容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笑道:“夫子曰六藝,光是讀書可不具六藝。而這之所以為六藝,歸根到底便是修齊治平,少爺如今尚為修身,要修身先修禮,修禮先修儀。”
要不說先生是先生呢,這麼一說老兩口就算是明白了,趕緊讓人把兒子給放了,老頭兒心疼的揉著少爺的胳膊,而少爺剛想發脾氣,卻見旁邊的老張眼睛一瞪,他便重新低下了頭。
而這會兒老夫人趕緊抹了抹眼淚起身說道:“是誤會就好是誤會就好,趕緊收拾桌子,請先生上座吃飯了。”
晚上吃完飯回到院中,少爺坐在那開始罰抄世說新語容止十四篇七則,老張則在旁邊練字。
少爺瞄了老張一眼:“先生,你這字已經這麼好了,為何還要每日練習?”
“修心。”老張輕飄飄的回了一句:“十年之前我便中了舉,後來因胡言亂語而遭了剝奪,沉沉浮浮近十年了,練字是讓我能夠平心靜氣。”
“十年?您今年才幾歲啊!”
“二十五。”
“十五歲中舉???”
少爺臉上都驚得沒邊了,而老張卻只是笑了笑:“唉,若不是我這張狗嘴,我十七歲能中進士。”
“我勒個乖乖……”少爺搖了搖頭:“我都十九了,還是個童生。這童生他孃的還是買來的。”
老張用扇子敲了敲他的頭:“所以說你得好生讀書。”
“那張先生呢,他看上去還小你幾歲呢。”
“他?他他媽……”老張拍了兩下大腿:“那廝是個怪物,他連童生都沒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