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強坐還是在卡車後面遠遠眺望,可以看到一道黑煙正慢慢靠近,這列火車還在大約7、8公里外,速度之慢,著實讓人著急。
林秀軒下車到處瞎逛,道口兩旁還擺了不少攤位,大部分賣附近鄉村出產的甜瓜蔬菜,也有賣野河浜裡魚蝦的,他沒有心思看這些,主要就是偷聽旁邊人說話,出於職業習慣,他遠比陸大成和馬強更注意情報收集,不自覺的偷聽差不多成了一種業餘愛好。
道口處,值守的工人正依著黑白相間的欄木和熟識的人攀談。
“老四,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攔了路口,這不是還沒到點呢?耽誤我多大事?”
“爺叔,就你那車桃子,能損失多大?你知道嗎,那可是日本運兵車,他們一出動,整條鐵路都得候著,我看啊,再有個5分鐘就過去了。”
“這日本兵又是要上哪兒打仗了吧?”
“前天我在楓涇站,那裡正停著一列拉輜重的日本軍車,整車皮都是日本人的棉大衣和炮彈,前面還掛了一節日本鐵甲車。”
“這還是農曆6月間,要大衣做什麼?”
“這不聽說這是要去打蘇聯嘛。”
“我可聽說,三個蘇聯人都幹不過一個日本人,日本兵都綁著一根天皇唸經祭拜過的腰帶,那玩兒意可保刀槍不入;還有小日本子那個坦克車,炮都打不動,蘇聯人哪兒見過那玩意兒。”
“管他去哪邊打,能不禍害咱們這裡就行。”
說話間,況且況且的火車已經近了。黑煙下,一面逆風招展的旭日旗格外刺眼,車頭後面是一整列的悶罐車廂,所有的車廂門都開著,可以看到穿著黃色制服的日本兵或站或坐,但是車廂裡太暗,看不清太多細節。
20節運兵車廂過去後,是長長的平板車,每一節上面上面站著幾名持刺刀搶,戴袖標的日本兵,他們頭上戴著黃泥子的垂布戰鬥帽,和電影、電視劇裡還真是一摸一樣,當然神態和那些群眾演員演的鬼子完全不同的;鬼子兵的鋼盔掛在身後,斜挎著帆布包和水壺。每節板車上,另外還有幾門用布遮蓋起來的火炮,像是75毫米的山炮。
那些居高臨下的日本兵各國挺胸疊肚,昂首站立,冷眼威視下面的中國民眾,他們臉上倒是沒有刻意的兇惡表情,甚至可以說個個都面無表情;但是,從這種冷酷、呆板的神色後面,傳達出的,是一種真切的壓迫感。
咫尺下方,大部分中國民眾都不敢抬頭看日軍,即使這些火車上日軍不可能真正傷害到誰,他們寧肯轉頭四顧,假裝看別的地方,也不敢直視敵人。
林秀軒藏在人群裡,注視著上面一閃而過的鬼子兵,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第一次從這麼近的距離上,看到真正的敵人,不是透過無人機或者潛望鏡的光學變焦鏡頭,而是用自己的雙眼。他可以感受到這些日本軍人無需半點言語或者動作,而展現出來的那種迫人氣勢;那是一種十分內斂的狷狂,一種不怒自邪的氣焰。
後面的平板車上拉的是軍馬,馬匹用木欄圍住,除了每節本車的前後,各有幾名筆直站立計程車兵外,還有穿白大褂的日本獸醫揹著醫藥箱來回走動檢視軍馬。
隆隆行駛的列車行駛過大半,冷漠俯瞰中國人的日軍突然有些躁動起來,他們紛紛抬起頭,露出不安和訝異的神色,甚至一名一直蹲著照看馬匹的軍醫,從惶恐中不自覺地站立起來,嘴都忘了合攏。
林秀軒一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馬強已經傲然站立在道奇卡車後面堆積的布包上。他雙手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猶如一座鎮邪浮屠般的氣勢,一時蓋過了所有的日軍。
馬強微微低頭,與每一個從眼前過去的,敢於與他對視的敵人對視,就如同看一群死人一樣。
火車漸漸遠去,站在最後一節平板車上的4名目瞪口呆的日本兵,甚至不自覺地走到車尾,扶住護欄繼續張大嘴,朝這邊看,他們不敢相信在佔領區,在這片他們無往不勝的土地上,還有人敢這麼對看他們,這應該是十分罕見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