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木頭的特務連,編制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但自從去年入山西作戰之後,尤其是歷經忻口會戰期間的幾場血拚,特務連已經劇減到了八十來人。
特務連原本不屬於391團,而是由師部直轄,在忻口會戰的一次戰役中,用兵捉襟見肘的師部,將特務連臨時配屬給了要打重要攻堅戰的391團,此後國軍在忻口屢屢失手,特務連也就一直跟隨391團轉進,直至忻口守軍全面潰敗,全師被打散,特務連再也沒有機會歸建,就這麼跟著391團,直到到太原城外野戰配合守城,直到退守到今天的豐店縣城。
391團所在的師,屬於整軍後的甲種師,裝備在國軍中堪稱精良。國民政府軍委會自1934年開始,曾經對師級兵器制式進行了統一,步槍、重機槍仿製德國,輕機槍仿製捷克,口徑均為7.92毫米,子彈通用;但是趙木頭的特務連,其主戰武器則獨樹一幟,是非常另類的德制伯格曼*和駁殼槍。
伯格曼*,在中國被稱為手提機關槍或花機關槍,它和駁殼槍一樣,原本是在軍閥混戰年代大量引進(其中不少為走私)的裝備,然而在國民政府軍委會整軍之後,其槍械口徑與整軍規定的7.92毫米不符,因此基本淡出了甲種師。但是,伯格曼*與駁殼槍均有著自身難以替代的優勢,且二者子彈通用,所以在國民政府的軍隊裡還時常能閃現其身影;趙木頭的特務連,全連上下就是清一色的兩槍裝備:每人各擁有一枝伯格曼*和一枝駁殼槍!
趙木頭,時年二十六歲,上尉軍銜,瘦長的高個頭,武術世家,機警好鬥,槍法精準;很得391團團長秦忠孝的喜愛。趙木頭雖不直屬391團,但自從跟隨秦忠孝打了幾仗之後,對這個黃埔出身的上校團長頗為欽佩,可以說是言聽計從。而秦忠孝也從趙木頭身上,看到了青年熱血軍人的本色,較之自己手下處事圓滑的參謀長以及部分營連長,秦忠孝顯然對這個“外來戶“更青眼有加。
所以,今夜的夜襲,秦忠孝也將這冒死一搏的勝負手,交給了趙木頭。
夜襲的重點,是力爭摧毀日軍佈置在城外的野炮。
透過白天的觀察,已經發現日軍一字擺開的野炮共為十二門,秦忠孝從日軍作戰序列判斷,這應該是一個獨立的野炮大隊,除了一線的炮手、填裝手、發令兵,如果再算上運輸的人馬,其總數恐怕要在四五百人上下。
白天兩次攻擊受挫之後,日軍指揮官顯然不打算在今天剩餘的時間裡再發起攻勢了;但直到天黑,擺在日軍佇列最前沿的野炮,也沒有撤下,仍孤零零地懸列在原處。這是絕好的戰機!
透過白天的攻防戰,秦忠孝已經清楚,日軍步兵的衝鋒火力並不強大,尤其是其前鋒衝擊到城牆缺口時,因怕誤傷而無法得到後面重機槍和擲彈筒的支援,那個時候,沒有配置*的日軍步兵,在守軍清一色的自動火器的打擊下,劣勢明顯。
這就使得野戰重炮,成為了日軍破城唯一的殺手鐧。所以,只要搞掉其重炮,守軍的壓力自然會大為減輕。
391團團部,午夜十一時。
換防下來的特務連士兵早已經調動到東門集結休整,團部裡,只有特務連連長、副連長以及兩個排長,在與秦忠孝做著最後的推演,他們面前是一個匆匆攢集的沙盤。
襲擊的突然性不是問題,傍晚的時候天空就陰沉起來,雲層很厚,夜晚基本看不到月光。只要行進隱蔽,摸進孤懸城下的鬼子炮兵陣地,不難做到。
關鍵是襲擊之後的撤退路線。
由於野炮陣地長達數百米,秦忠孝主張,在夜襲得手後,特務連可分兩路撤退,靠近東邊的,可沿出擊線路原路向東城城門返回;而靠近西邊的,則可就近向北城城門跑,屆時北城將臨時開啟城門接應——夜幕降臨後,已經組織人力對被炸掉的一扇城門進行了搶修,現在勉強可以關閉——這麼做,也是出於對特務連最大的保護,否則,可能會有相當一部分官兵因回撤路線過長而遭救援日軍的截殺。
參謀長則堅決不同意開北城城門的做法。
“日軍白天曾經對北門實施了強攻,一營仗著門洞裡的那挺重機槍,才勉力守住。”一直不同意這個冒險夜襲方案的參謀長,此刻顯得氣急敗壞:“剛剛修好的那扇門,能不能經得住下一次的衝擊都很難說。你們現在讓特務連從北門回撤,萬一日軍追兵蜂擁而至、趁亂佔領北門甚至由此灌城,豐店完矣!”
秦忠孝看著面紅耳赤的參謀長,沉吟起來。
“團座,”趙木頭的倔脾氣又上來了:“你放心,不走北門,咱們一樣能回來!”
堂屋裡的空氣變得近乎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