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李彥及其腳踏車的那兩個特務,均為孟龍生偵緝隊的隊員,他們剛剛從市政廳方向一路遊蕩過來,打算到東關大街找一家中意的館子解決晚飯。
結果這兩名特務與軍統男中尉不期而遇。
自從孟龍生的鑼鼓巷家門口發生了一名偵緝隊隊員遭刺殺事件,他們就根據案發前的目擊線索,開始尋覓在城裡騎腳踏車的人,甚至找藉口進入普通市民宅院的時候,也不忘了留意是否有腳踏車的蹤跡。只不過,在偶爾發現的線索中,最終都排除了腳踏車主人的嫌疑。
而此刻,不遠處雙手扶著腳踏車臨街而立的這個男人,似乎還從來未進入過偵緝隊的視野。兩個特務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慢慢地踱了過去。
接下來他們注意到了,腳踏車男人的目光正緊盯著十字路口對面的萩原旅團司令部的小樓,這個不同於尋常平民的舉動,越發讓兩名偵緝隊隊員警惕起來。其中一人小聲說道:先別動手,看看他要做什麼。
軍統特工李彥,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監視目標。街燈剛剛點亮了,李彥所站立的地方,恰好處於一根電線杆子的下面,他馬上推著腳踏車朝前移動一小段距離,從而躲開了街燈的對映。然而就在他的身側後更昏暗的地方,兩道灼灼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他。
又朝著街對面萩原旅團司令部的小紅樓凝視片刻,李彥決定放棄——想從外面獲悉那棟小紅樓裡的一舉一動,像自己這樣臨時抱佛腳的做法是完全無望的,除非在附近設定一個固定監視點——固定監視點這個概念,瞬間跳入了軍統特工的腦海中,他開始為自己這個電光一閃的念頭,考量是否真的有必要賦予行動。於是便重新舉目四望,打量小紅樓附近的建築物,但或許是夜幕降臨的緣故,軍統特工並沒有發現理想的地點。
他嘴裡嘟囔了一句,終於抬腿騎到腳踏車的車座上,沿著市政廳大街向前騎行了。
當然,如果軍統山西站的特工能夠洞悉、在他之前已經有人同樣在打著就近監視萩原旅團司令部的主意,並且已經成功安營紮寨的話,他就會對剛才在腦海中閃現出的念頭做一番更慎重的考慮。
李彥的腳踏車緩緩地向西而行,一直騎行到關西料理店的對面,才重新停下來。這一次,腳踏車的主人並沒有下車,而是單腳著地支撐著車體,目光直指街對面燈火輝煌、生意興隆的那家日式餐館。
兩名偵緝隊隊員,一路疾走著跟到了附近,他們暗自慶幸對手並沒有用很快的速度騎車,否則他們就只能撒開腿奔跑了。當他們站在黑影裡繼續觀察騎車男人,發現對方此時停車觀察的目標,是一家日本人經營的餐館時,兩人再度對視了一眼,心中越發有了底數——這個騎腳踏車的傢伙,絕非善類!
“咋辦?要不要現在就拿下他?”一名偵緝隊隊員問自己的同伴。
“別急,繼續跟著,”答話的偵緝隊隊員顯然要更老練,文城日軍特務機關給他的培訓在這一刻體現出了成效:“這小子一定有落腳點的,我們看他最後騎到什麼地方去。”
“會是反日分子嗎?”先前提問的那個顯得很緊張,一隻手已經下意識地抄進了腰間,攥住了隨身攜帶的毛瑟*的槍柄:“就咱們兩個,人太少,萬一讓他發覺就糟糕了。”
答話的那個偵緝隊隊員,被同伴這麼一說,心裡也有些發毛:此刻畢竟不是光天化日,而之前在城內鬧事的反日分子,都是槍法精準、出手毒辣的人物,被幹掉的一個個偵緝隊弟兄的屍體,足以明證。他望了望左右,沒有也不大可能有其他偵緝隊隊員出現——小島機關長和孟隊長給偵緝隊的三十幾名隊員劃分了活動範圍,如果沒有緊急情況發生,隊員彼此之間不會擅自越界活動。
“看看他一會兒往哪裡走,前面市政廳方向有一家旅館,裡面有電話,到時候你盯住他,我打電話叫人。”那個老練的偵緝隊隊員輕聲說道。
話音未落,他們所監視的騎車人已經重新開始騎行,讓他們沮喪的是,對方並沒有朝著市政廳方向,而是掉頭奔著來時的路線騎走了;所幸,騎行的速度仍然很緩慢。兩名偵緝隊隊員當即跟在了後面,相距大約有十幾步之遙。
軍統特工李彥之所以隔著馬路、隨行目送那些從萩原旅團司令部裡出來的軍官們步入關西料理店,其實還是潛意識在作怪:他很希望眼下漂亮的軍統女少校正與自己在一起,從而大搖大擺地與日軍軍官們一起走進餐館,不僅打探風聲,還可以享用一頓精美的日式料理。
而一想到那些生魚片、煎牛肉、炭火烤蝦,李彥的肚子便條件反射般的咕咕叫開了——已經到了飯口時間,縱然不能去日本餐館,找一家中國人經營的館子犒勞一下自己,總還是可行的。想到這裡,軍統特工騎行的速度變得快了起來,重新騎到萩原旅團司令部小紅樓對面的時候,他一度減速、又打量了那棟建築幾眼,想要於附近設定固定觀察點的念頭再度浮出,但最終還是被飢餓感所驅逐。於是,他拐過了市政廳大道,沿著東關大街,向北疾馳而去。
這一來,那兩個跟蹤他的偵緝隊隊員頓時叫苦不迭,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原本在這一帶慢吞吞騎行的傢伙,會突然加速離去,措手不及的他們開始拔腿飛跑,然而等到轉過東關大街之時,腳踏車男人丟給他們的已經是遙遙的一個背影。
東關大街沿線的街燈,比起市政廳大道要稀疏不少,因此視線顯得更加昏暗,兩個偵緝隊隊員即便全力狂奔,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跟蹤目標漸行漸遠。情急忙亂中,一個傢伙更是腳底踉蹌失去平衡,行將摔倒之際迫不得已抓住了近在咫尺的同伴,結果兩個人奔跑的腳步同時停了下來。
“你他孃的抓我幹什麼!沒看見那小子跑遠了嗎!?”被拽住一條臂膀的偵緝隊隊員氣急敗壞地朝著同伴罵了起來,聲音很大。
“追……追不上了……人家騎車,咱倆跑……”險些摔了跟頭的偵緝隊隊員,哈著腰上氣不接下氣地抱怨著:“我就說剛才就動手抓,你……你偏不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