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河山(六)
廬江的坂井支隊整頓工作是十分悲壯而悽苦的,從蕪湖調過來的兩個後備軍聯隊和一個山炮聯隊看到合肥城裡脫身出來的三百多人,眼角里盡是不屑。坂井德太郎少將泥一腳水一腳跑了一夜,蓬頭垢面,形象全無,完全出乎新來計程車兵意料,甚至無法被士兵們接受。他們聽說過不少關於坂井德太郎將軍的傳說,在杭州灣如何所向披靡,在南京城如何殺人無數,就是無法與面前這個乞丐一般的男人聯絡起來。鑑於這個原因,廬江的整頓工作就變得相當的困難,直到牛島滿從蕪湖坐快艇沿濡須河進巢湖趕來廬江,才幫坂井將軍穩下了陣腳,整頓得以順利進行。
坂井德太郎讓人找到淝西的袁鬥樞,讓他從中協調,把合肥的帝國陣亡士兵和俘虜送還,當袁鬥樞告訴來人,合肥一戰全無俘虜,死的日軍已經全部填埋在東邊的大墳坑裡時,坂井德太郎兩顆無神的眼珠裡,冒出了兩滴渾濁的淚珠。袁鬥樞讓人帶著日本人,把兩個巨大的墳坑刨開,兩千多具只剩下兜檔布的屍體橫七豎八扔在一起,發出尸解時的惡臭,好在日本人並不想把這兩千多具發出惡臭的屍體搬走,而是淋上汽油,讓幾個背上揹著三個並列的園柱桶,手裡執一根長管的古怪傢伙,將火焰噴出十數米遠,把屍體上的汽油點燃,很快,兩個巨大的墳坑變成了巨大的火坑,濃烈的燒肉香味把屍臭味蓋了過去。
“這是什麼武器?”龔慶元讓袁鬥樞的人去問日本人。
“這是帝國的高階單兵作戰武器,九三式*。”日本人驕傲的說,臉上那點因為燃燒同類而臨時出現的悲傷頓時一掃而空,彷彿火坑裡燒的不是日本人,而是帝國的敵人。
火坑的汽油加上屍體的油脂,足足燒了一天一夜才熄滅,日本人在當地採購了兩千多個小陶罐,每個罐裡隨手裝進少許骨灰,完全分不清誰是誰。好在這次打掃戰場時黃天化們把日本兵的名牌收集得到位,一次性全部退給了日本人,辦理接收工作的日本人大喜過望,一個罐子一塊牌子,至於罐子裡面的內容,完全不管不顧了。把骨灰弄走後,合肥人把大坑再一次填上,明教寺的高僧辦了一場法事,塵歸塵土歸土,讓冤魂快快回到東洋。
能夠把陣亡將士的骨灰和名牌弄回來,坂井德太郎在他的新部隊中又多了一份威信,漸漸的,士兵們開始團結在他的周圍,坂井支隊又出現了一定計程車氣。
“這個東西很厲害!一燒一大片。”龔慶元說:“想辦法弄一個回來看看。”
“狗日的日本人!盡出花俏手段。”袁鬥樞笑著說:“這種東西,估計日本人也保管得很嚴密,只能戰場繳獲,我讓人只管去試一試。”
很快,九三式*的相關資料就弄了回來,正如袁鬥樞所說,這種武器日本人也配備不多,平時大多與毒品特種部隊在一起,防護嚴密,不好得手,但是一些文字說明還是能夠弄到,所謂的*是歐洲大戰時1917年法國人在凡爾登最先使用的武器,日本人在1933年研發出來並服役部隊,重量25 kg,油料量14升,噴射射程28&n,噴射時間12 秒。九三式是單兵使用,還有一種九五式重達88公斤,要三個人合作才能使用。
弄不回樣本,只能不了了之,只是這個武器,已經根深蒂固在龔慶元的腦海中。
長江一邊無戰事,日軍陸軍航空兵第三飛行團50餘架偵察、戰鬥、轟炸機已經在南京大校場機場到位,擔任陸上進軍的波田支隊也到了蕪湖。及川古志郎中將兼司令的日海軍中國方面艦隊第三艦隊還在向蕪湖集結,戰艦40餘艘,商輪13只,汽艇80餘,加上數百隻木船,不是一個小數目。軍統情報處不知道有多少隻眼睛死死的盯著江面上的船隻,什麼時候開動,就是進行安慶的開始。
黃河一邊則戰事頻頻。豫東各軍經過半月大戰,不僅沒有消滅孤軍冒進的日軍第十四師團,反而被日軍反包圍。為避免與西犯之敵決戰,並保持爾後機動力之目的,決定主力向平漢線以西地區轉移。宋希濂軍向密縣轉移, 胡宗南軍團(附36師、109師)向汜水、鞏縣轉移,李漢魂軍向禹縣、郟縣轉移, 桂永清軍向洛陽轉移,黃傑軍向襄城、葉縣轉移,俞濟時軍向泌陽轉移。開封以西的廣大河防地區交由商震、孫桐萱等負責。
日軍大本營則命令華北日軍,在開封歸德一線待令,然而,看到中國軍隊如流水般的撤出,留下廣闊的空地,華北日軍再也按納不住激動的心情,以14、16師團為先鋒,*佔領開封。
武漢總參謀部,掘開黃河以水代兵的議題又一次擺上了桌面。
早在兩個月前的1938年4月3日,陳果夫就建議在武陟決堤,在提議上陳果夫提到:委員長鈞鑒:臺兒莊大捷,舉國歡騰,抗戰前途或可從此轉入佳境。惟黃河南岸千里,頗不易守,大汛期間且恐敵以決堤攻我,我如能取得武陟等縣死守,則隨時皆可以水反攻制敵。蓋沁河口附近,黃河北岸地勢低下,若在下游任何地點決堤,只須將沁河口附近北堤決開,全部河水即可北趨漳、衛(即漳河與衛河),則我之大危可解,而敵則居危地……
4月21日軍委會辦公廳副主任姚琮建議在劉莊、朱口決堤:黃河舊險地方在考城以東者如河北之劉莊、魯省之朱口,倘即刻施以決口工作,更於舊河道下游多拋埋柳枝,則河水必改道南向,一時造成氾濫區域,雖不能淹沒敵軍,至少可使其行動困難,全域性情勢必將改觀……
同時,陳誠轉呈王若卿建議,在黑崗口決堤。認為原因有三,1、頃聞我軍決蘭封口,引黃河水淹日寇,其計甚佳。但水經黃河故道,魯西、蘇北受害最烈,豫東僅佔一部,於豫省軍事關係較小。2、查黑崗口水位較開封高出30丈,堤身兩側皆水,歷來稱為險工。如在該處決口,其大流直趨開封,經朱仙鎮、尉氏直貫汴周公路,橫斷亳、柘、周、漯河公路,與軍事關係最鉅……3、開封為河南政治中心,首應破壞,免致資敵。
如今日軍已經大兵壓境,掘與不掘成了問題的中心。開封失陷,觸動了最後的那一根神經,蔣介石決定動手,打電話命令程潛掘堤,並告誡他“要打破一切顧慮,堅決去幹,克競全功”,不要有任何的猶豫。
訊息立即就傳到了唐如儒的耳朵裡,也同時傳到了在六安城裡的莫敵耳中。
六安城裡,一間裝修不錯的小茶樓裡,唐如儒正與莫敵二人在舉杯品茗,當秘書把中央決定在趙口掘開黃河以水代兵的電報交給唐如儒時,唐如儒一臉的苦笑,把電報交給莫敵,說了句:“肉食者鄙,真他孃的卑鄙!眼中只有江山,全無百姓,可恨可悲可恥。”
莫敵接過電報,看完後,很是呆了一會,回到神來之後,抄起桌面上的茶杯,一飲而盡,說了句:“如儒兄,換酒。我想喝醉,大醉三天不醒人事,也就不會見到這種人間慘事。”
唐如儒看到莫敵的臉色,已經是黑如鍋底,眼中的光更是冒火一般,知道他已經動了肝火,黃河掘堤一案,自己是早有所聞,莫敵可是從來就沒有聽說過,用這種方式來對付外族侵略,是國府的無能,是軍人的可恥,是百姓的可悲,作為一個國家的軍人,無臉面對掘堤後的災民。莫敵是個有血性的人,他身上流的是熱血,而不像一些軍人,完全是政治冷血的工具。
招呼小二上菜換酒,唐如儒握著莫敵的手,說:“天縱,我們能力太小,無力迴天,只能眼巴巴看著此等慘事發生了。”
莫敵搖搖頭,說:“我們地位低下,也不能毫不作為,告訴一聲徐平,讓他立即回到狼窩山,與蚌埠的宋二虎準備營救災民。”
唐如儒點點頭,讓他的秘書去一趟526旅1056團,把莫敵的電報稿交給黃天化參謀長,對莫敵說:“我們今天來個一醉方休,最好酒醒之後,水已經退去。乾杯!”
一來二去,交杯錯盞,兩人喝得大醉,警衛人員送回各自的軍營,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心不在焉的洗漱之後,莫敵發現軍營裡一切正常,沒有任何與往常不一樣的地方,莫敵心想,這不應該啊!黃河掘堤,那是大事,在中國的歷史上,大河每一次改道,都是一場巨大的災難,民失其所,萬里災荒,自己計程車兵不可能如此無動於衷。莫敵走到指揮部,問黃天化有什麼情況發生沒有,黃天化苦笑著告訴莫敵,趙口的黃河掘堤以失敗而告終,那裡流沙太多,挖不勝挖,商震的部隊挖了整整一天,也不能有絲毫進展,最好只好不了了之。日軍也洞察到國軍以水代兵的舉動,西進的部隊在開封一線不再前進,反而是河北的華北第一軍從平漢線直取鄭州,現在的重點是炸不炸鄭州黃河大橋以凝滯日軍,至於掘堤一事反而沒有人說起,只是聽說,蔣在珍的部隊已經調到了鄭州的花園口,準備在那裡重新動手掘堤。
莫敵啞然,奶奶的,老子昨天是白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