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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

彭程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他自己的那下鋪是越來越冷了。東北的深秋也還沒有供暖,但那又能這樣呢?連取暖費都沒繳,供暖了還能咋地。他現在住的屋子朝北,夏天到是涼快,冬天卻冷,床鋪總像是剛剛尿過,溼噠噠的,若不是困得不行,他便凍得睡不著覺,但這些也都是藉口,歸根到底,他還是愛玩,玩遊戲包治百病。

在網咖裡其實挺好的,這裡總是繳了取暖費的,況且有機器烘著本也暖和。彭程遊戲打得是真好,總有些崇拜者家都不回,能在身後看他玩上一宿。彭程不屑於二虎吧唧的武人打法,不喜歡坦克和戰士,他玩刺客,追求技術流派,崇尚手法的出神入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人民幣玩家,錢砸出來的那叫什麼本事,好在英雄聯盟裡有錢也是白扯,這讓他很滿意。

在這個網咖裡,他所有的工作都會在九點之前草草結束,包宿的九點之前都包完了,他也就剩下找臺電腦,打上一宿的表演賽了。在此期間萬一哪臺電腦不好使了,就讓吧檯換個機器,反正他是真的不會修,也不想勉強自己。對了,他還有一件事兒,每天晚上十點以後,會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過來,他是來送點卡的,把他送走了,就真的是徹底的沒事兒了。

——

彭程第一次見到那男人的時候,還以為他是來找自家孫子的。那男人穿了件布面的黑色棉服,市面上不過七十塊錢。他看見吧檯裡的彭程先是一愣,剛伸手摘下頭頂的棉帽子,土吧卡啦的,只這一愣神兒的功夫,彭程就明白了,他不是來找孫子的,老闆臨走的時候提過這個人:“是力叔嗷?”

“哦!換人啦?”力叔哼哈的應和了一句,便不再多看彭程了,他從兜裡掏出花花綠綠帶著塑膠皮的點卡問道:“差多少?”

那之後力叔每天都來補卡,白天賣出去多少,晚上就給彭程的小匣子裡填上多少。小吧檯的下面有一個抽屜是上了鎖的,鑰匙在吧檯上的金蟾蜍下面,一個塑膠的盒子裡,小老闆會在抽屜裡面放上些零錢,零錢的旁邊還放著個規整的紙盒子,那裡面便是各種各樣的點卡了。

彭程拿出盒子來數了數:“魔獸再給我十個吧!”

無論買多買少,力叔從來不接受討價還價,他也從來不說廢話,憨實得像個老農民,換完就走。

——

那天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鵝毛般碩大的雪花,來勢洶洶,剛一貼地面,卻化成了水,滿地滿地的泥濘。小老闆和他靦腆的女朋友在吧檯裡嘀咕了老半天,嘁嘁喳喳的說話,沒到八點就打算提前走了。

老闆吆喝彭程過去的時候,他正在外面的機器上打遊戲,一把完了去吧檯裡跟老闆把賬交了,還沒到晚班的時間,他得先頂著吧檯,等著夜班的收銀員過來。新來的夜班收銀員是真夠規格,小姑娘才十九,名叫丁亞麗,但小亞麗這十九年是真沒白忙活,怎麼的也得吃出一百八十斤了,胖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前兩天她過來面試的時候,彭程也在,一進門悶聲悶氣的問,像是感冒了,走了以後,老闆特意的問了問彭程的意見。

“老彭,你說她行不?”

小老闆帶了付金邊兒的眼睛,斯斯文文的,他很誠懇的坐在彭程旁邊的位置上等著,知道看著他打完了一局排位賽才說話。丁亞麗胖得讓他猶豫了,可馬上就要月底了,老姨說準了最多堅持到月底,她年紀也大了,再堅持怕是堅持不住了。

彭程明白小老闆的心思,也明白老姨,一宿一宿的熬著對她那個年紀的老太太來說,還是太艱難了:“行!有啥不行的。”他抬頭瞄了眼吧檯的入口,一塊扳子當著,抬起來就能轉進吧檯裡:“就這個有點窄了。”

小老闆一回頭,噗呲,樂了。

——

許是雪下得太大,丁亞麗過八點了也還沒到,力叔到是提前來了。今兒他帶了個軍綠色的手悶子,有一跟同樣綠色的繩子拴著,掛在脖子上,滿身滿頭的雪水打溼了衣裳,他一邊拍打一邊往裡走:“雪挺大呀!”

“是嗷!叔,外面冷不?”彭程拿出裝點卡的紙盒子,翻騰開來。

“不冷,雪都站不住,就是瞅著嚇人。”力叔摘下帽子,又摘下手套,都擱在吧檯上,雙手蒼老的面板乾巴巴的,他緊緊的握著,整個胳膊都搭在吧檯上面。

“我們今天也不差啥,白天天不好,沒怎麼賣,那也要十個魔獸吧!別讓您白跑。”彭程是個頂通透的人,跟力叔這些天也算是處下了,那大叔從兜裡掏出點卡來,數了十張,照例的一分不少要,也沒個感激啥的。

彭程接過點卡,見力叔一張面無表情的老臉呲得緋紅,褶子落著褶子:“大叔你可真有長勁兒!”

“辛苦錢唄!”力叔接過錢,數了起來,自嘲的回了一句。

“叔,你賣這玩意你自己玩過沒?知道怎麼用不?”彭程晃動著手裡的點卡給力叔看,猜想力叔八成都不知道這卡能幹啥吧!

“我沒玩兒過,我玩兒這幹啥?”

話沒說完,大門呼啦一聲開了,風雪跟著湧了進來,丁亞麗擠進門來:“彭哥,道不好走,我晚了。”

“沒事兒,你不來哥給你頂著,沒事兒啊。”彭程嬉笑著說,這妹子單是太胖了,人卻是好。

“哥,我想吃涼皮了,給你也帶一份。”

小胖丫站在吧檯外面,手拎了兩個塑膠袋子,一塊遞進吧檯裡面。她沒帶手套,手背上冒著暖暖的熱氣,胖子似乎都很白淨,她白淨的大脖子露在外面,只穿了件很單薄的洋紅色衛衣。

“小胖丫頭你心熱嗷?什麼天你吃涼皮?”力叔好不意外的吆喝開了:“咋招也是下雪了呀。”

“嘿嘿,嗯,想吃了。”

胖姑娘行動到不像身子這般笨重,蹦蹦跳跳的擠進吧檯裡坐下,吃了起來。力叔揣好了錢,看她吐露吐露吃得香,笑著擺了擺手走了,彭程也坐下拎起自己的這份涼皮。小胖丫頭挺敞亮,天天來網咖裡吃晚飯,天天都給自己帶點兒,等彭程坐下吃了,丁亞麗說:“哥,你幫我個忙唄!”

“說吧!”

“你幫我結會帳,我一會出去晚一點回來行不?”許是擔心被拒絕,小胖丫眼睛瞪了老大。

“行,你幹啥去?”見小胖丫頭扭捏的笑了一下,彭程疑惑的又問:“你還處物件嘮?”

那天晚上丁亞麗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她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打回來過,彭程猜測小姑娘大概是搞遺傳學去了,他想了想丁亞麗白嫩的皮肉,在床上顛顫,心裡便一陣子油膩。好在這一宿也不忙,小丁走了以後就再沒怎麼來過人,只到後半夜的時候,彭程才收了一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