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很乾淨,藍色的薄絨被子整齊地跌在上床頭,上面搭了個同色小枕頭,床單沒有一絲褶皺,看得出來,女人應該挺愛乾淨。
易澤然把蕭落放到窗邊,轉身的功夫就見女人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盞小檯燈。
“房間裡光線比較暗,你幫忙照一下亮。”
易澤然點頭,接過小檯燈。
女人彎腰趴在窗邊觀察許久,末了半跪在地上從床下拉出一個塗了紅漆的舊木箱,漆面上有不少破損處,應該是件上了年紀的東西。
蕭落抬起被碰到的那條腿,腳踝和腳背都是紅腫的,尤其是男人踩過的腳步似乎有擦傷的跡象,薄薄的面板下透著血絲。
女人從容不迫地扶正被掀翻的桌子,把木箱放在上面,箱子開啟的瞬間整個房間了都瀰漫了一股草藥味,味道不是很大,有種有過天晴後山裡飄蕩的草木氣息。
箱子裡大多是說不出名字的老玩意兒,邊角還堆了一個陶瓷罐子,是那種鄉下常見的粗瓷,印象中應該是上個世紀的東西。
女人從角落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瓶子,開啟,將裡面灰褐色的膏狀體抹在蕭落的傷患處。
一股涼氣隨著草藥氣味穿透面板傳到神經末梢,蕭落緊繃的神經緩了緩,剛松一口就被女人的動作弄疼,忍不住呲了一聲。
易澤然依舊沉著臉,看到蕭落痛苦的小臉,薄唇動了動,還未開口就被蕭落用眼神制止。
她很相信這個女人,甚至還想起來小時候隔壁院子裡陸寒川的母親,那個女人也會這麼溫溫柔柔地給人檢查傷口,然後拿出一罐草藥抹在傷患處細細地揉。
女人的手法很嫻熟,不一會兒腳上的痛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暢,好像落水之人猛然間呼吸到新鮮空氣,蕭落半靠在貼了牆壁上,眼睛餘光被淺色的牆紙佔滿。
終於,女人停下動作,有條不紊地替她纏上紗布,打上結的那一刻女人抬起頭細細地跟蕭落說話,“好了,這段時間要注意休息,至少半個月內不要進行距離運動。”
蕭落點頭,“謝謝你。”
女人折身收拾箱子裡的東西,聽到蕭落道謝的話動作遲疑了一下,“不,應該是我向你們道歉。”
她停下手裡的動作,安靜地看著易澤然,這次她的眼睛不再像初見時空洞無神,眸瞳間逐漸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像是激動,又像是倔強。
“剛才那個人是我的父親,希望你們不要追究他的責任。”
易澤然一隻手落在蕭落的肩膀,手指緩緩滑過肩線,“給我一個理由。”
他語氣嚴肅,壓根沒有受到傷害後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沒有要輕易鬆口的意思,就這麼一個含糊不清的問題。
女人有點自暴自棄地垂下眼角,“你有追究到底的權力,我只是請求你……不要跟一個完全失去神智的老人計較,如果不答應……我也接受。”
易澤然將目光挪到蕭落身上,眼睛眨了下,意思很明顯。
蕭落的目光從女人削瘦的身體移動到房間裡的狼藉上,眼中感情很複雜,顯然,她無法理解為何會有這樣的父親存在。
“你的父親為什麼……”蕭落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
女人輕輕嘆了口氣,“我的父親喜歡喝酒喝醉了就開始耍酒瘋,剛才是他又跑來耍酒瘋被我趕了出去。”
蕭落定定地望著女人,眼神清亮,相撞時男人身上壓根沒有一丁點酒味,女人明顯撒了謊,可對上女人充滿悲傷的眼睛時,她無法質問出口。
拉了下易澤然的衣襬,蕭落搖了搖頭,“算了,我們回去吧。”
反正不是什麼大傷,回去養養就好,只是可惜了這趟旅行,還沒開始就遇到這麼糟糕的事情。
易澤然應了一聲,彎腰將她抱起。
要邁出房間時一直沉默的女人突然開口,“我可以賠償你們的,醫藥費……或者其他什麼。”
蕭落看了一眼女人蒼白的臉,又扭頭看了一眼店裡各種各樣的商品,隨手指了一件繡花外套,“我很喜歡店裡的東西,如果可以,我想留一件做個紀念。”
女人立即從房間裡走出來,從貨架邊拿出一個手工縫製的布包,取下那件外套裝了進去。
蕭落將布包塞到懷裡衝女人露出一個笑臉,“祝老闆生意興隆咯。”
女人猛地仰頭,眼睛亮了亮,也衝她露出一個笑容。
與之相比易澤然就沒這種好心情了,一直沉著臉不說話,低氣壓都快要溢位來。
街道上車很少,偶爾有兩輛私家車飛快駛過,易澤然抱著小路沿原來的路線慢慢往前走,出了街區就更荒涼了,除了星星點點的路燈便是浩瀚無際的夜空,黑沉沉的,偶爾有稀稀落落的星子閃動。
蕭落在他懷裡拱了拱,察覺到男人低下頭,她連輕笑著詢問他:“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