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名作益西,漢語裡智慧的意思,同時他也用自己的一生詮釋了智慧的含義,十六歲讀完初中,他因為父親疾病不得不輟學承擔起家庭重擔,等父親去世他得到空閒時間和精力就一門心思地籌辦一座當地小學,這一辦就是幾十年。
二十四歲那年家裡給他介紹了個物件,眼看就要成了,結果他臨時跑去首都為學校申請專案,一去就是幾個月,等回來那姑娘已經嫁作他人婦。
也是從那次起他的壞名聲就傳了出去,再也沒人敢把姑娘嫁給他,他就守著破爛的學校生活,寒來暑往,社會不斷發展,教育的意義也多次被普及,他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才逐漸提升,可那時他早已過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老校長在燒火溫酒,談起這件事臉上帶著淡淡的遺憾,“我總說沒關係,這輩子有孩子們陪著就心滿意足了,可每次放假我看著空落落的校園,心裡面難受得厲害……一輩子那麼長,我居然遇不到一個和我志同道合的女人相守一生。”
蕭落往爐下添了把柴,火光將她的眉眼照得格外恬靜,“其實我很羨慕校長您的生活,一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拘無束的,多好。”
“我以為你會說羨慕我在村裡的地位和聲望呢。”老校長低頭,露出白花花的髮絲,“這幾年總是有人來煩擾我,不是為了難纏的家務事,就是想和我攀親戚,他們以為我建這所學校得到了天大的好處,可實際上呢?”
老人用燒火棍敲了下手邊的火爐,“就這個破爐子還是我母親留下的嫁妝,用了幾十年了都不捨得換,只想著給孩子們添些新東西,他們這些人啊,只看得到表面的東西。”
老校長搖搖頭,落寞地摸了下自己全是老皮的臉,長長地嘆了口氣。
關著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文枚抱著個小火爐走了進來,見校長唉聲嘆氣的模樣衝蕭落使了下眼色,轉頭把爐子放到跟前,一邊點火一邊和校長說話:“校長,今天來新人了,不多做兩道菜嗎?”
校長看了她一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啊,總是惦記著吃,可總也不見長肉,瘦得風都能吹跑,這樣怎麼能養好孩子呢?”
文枚做出投降的動作,“您又不是沒見我吃東西,總吃長不胖我能有什麼辦法?”
說著手裡總算點著了火,連趴到爐子旁邊吹了幾口,“蕭落,你喜歡吃什麼就跟校長說,他老人家做的飯可香了。”
校長愛理不理地看了她一眼,扶著膝蓋站了起來,“你們倆現在這裡坐一會,飯好了我叫你們去吃。”
“好勒。”文枚答應的爽快,等校長慢悠悠地離開,她臉上的笑容像被人施了法術一樣驟然消失,巴掌大的臉蛋正對著火爐,漆黑的眼珠沒人一絲感情,那死氣沉沉的模樣,讓蕭落瞬間想到被抽乾魂魄的女屍。
“你……”蕭落猶豫地開口,吐出一個字又驟然停下,雖然心裡全是好奇,但文枚對她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有些問題問出來就不太禮貌了。
文枚眼皮一掀,黑沉沉的眼睛望著她,“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們以後是要在一起生活的,藏著掖著倒不如直接坦白。”
很爽快的語氣,蕭落也不再有顧慮,直接對上她的眼睛,“你為什麼跑到這裡教書?你的店呢?”
“我的店被父親輸沒了,跑到這也是為了躲避我的父親。”文枚抬眼看著生了蜘蛛網的天花板,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那笑容太悲傷,看得蕭落心裡一陣發酸,“說不定等我父親哪天去世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蕭落呼吸一滯,半晌沒有說出話。
她想起了和文枚初次見面發生的事情,那個驚慌逃竄的男人,還有文枚臉上冷酷到絕望的表情,那天她也扭傷了腳,易澤然揹著她回去,路上的星光璀璨,她還問過易澤然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父母嗎?
易澤然是怎麼回答她的如今已經不記得了,唯有悲傷和震驚的感情是真切的,她在悲傷文枚的不幸遭遇,也在震驚原來世上真的有人承受著父母帶來的災難。
對於蕭落臉上的驚訝與悲憫,文枚露出了司空見慣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還不算明顯的小腹,“就在你們離開的後一天,我被父親搶走了所有的積蓄,絕望之下我想到了自殺,可想遍了所有的方式都狠不下新來,最後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孩子的父親。”
文枚唇畔帶著抹笑,“他跟你們一樣,是過來參觀旅行的遊客,喜歡民族文化,喜歡手工藝品……他還很樂觀,喜歡笑,笑起來臉頰上有很深的酒窩,我愛上了他的笑容,也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