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空側坐著快數到最後一色時,餘光撇到背後黑影忽起,心裡無緣感到慌張,他不待轉頭看清那是何物,奮力撲向納蘭折風,二人隨即翻滾出去。
“臭和尚,發什......”納蘭折風被這猛地一撞,渾身上下本就還未乾透的傷口頓時刺燙難忍,他經受不住剛想破口大罵,卻見一柄黑如玄墨的劍筆直地豎在兩人原來所坐之地。
白落鳳垂著頭顱,戒空看不見陰沉面容下白落鳳是何神態:他單膝跪地,一手五指緊握劍柄,墨冥劍刃向著戒空滑離的方向;一手掌心向地,掌下地面凹陷淺窪,可想力道之大。
“白落鳳!你做什麼!”戒空隔著老遠宣洩滿腹不滿。
那邊白落鳳緩緩抬頭注視遠處還在抱怨鬧騷的二人,雙腿重壓地面,按在坑中的手一彈而起,墨冥隨之被抽出地面,人劍似是*重箭飛射而出。
納蘭折風見情況異樣,抓住戒空衣服把他向身後扔開,自己持劍迎面而上。相對瞬間,白落鳳毫無亮澤的雙珠落入他眼中,納蘭折風心中暗道不妙——邪劍噬主!
弘宇最終無法除去的陰氣趁著白落鳳意識昏迷之際奪舍了他的身體。如若任其肆意下去,白落鳳本就支離破碎的身體定將不堪重負失力而亡。
戒空修佛不深,不曾有弘宇那種純正的祛邪避陰的剛陽正氣,如今唯一的辦法只有先把白落鳳制住然後押回萬花谷。可納蘭折風即使深知此理,可拖著這疲憊的身子心有餘而力不足。
白落鳳此時根本不論劍法,單純是握劍刺出,收回兩個動作,即便如此也讓納蘭折風苦不堪言,他萬般不想傷著白落鳳,只能連連躲避。
與此同時白落鳳帶著雄渾疊音發出的喝聲迴盪在密閉的攀天洞中,如同四面八方有好幾人同時發聲,把納蘭折風吵的心神不寧。
終於,納蘭折風被榨乾精力,神識一晃想要盡力脫開,眼前墨劍卻仍舊密不透風緊追不捨,一道破風之聲擦耳而過,他感覺到墨冥劍身近到幾乎貼在眼皮上。
戒空心急如焚,只是一度混亂的場面讓他無從插手,好幾次他偷襲到白落鳳身後想要將其擊暈,未料到白落鳳身如幽冥,輕捷無比,反倒讓自己險些打到納蘭折風。
此刻他見納蘭折風躲過白落鳳貼身一劍,心中剛為他鬆了一口氣時變數忽起,墨冥居然在剎那間徒現劍氣,帶著腐蝕之性的黑氣與高燎烈火般燒向納蘭的雙眼!
厲聲的慘叫將孤寒池的水面驚起條條波紋,納蘭折風手中的避水劍哐噹一聲掉落地上,雙手直接捂住雙眼跪地翻來覆去不停打滾。
帶著駭人殺機的墨冥抓住時機,劍指眉心朝納蘭折風毫不猶豫地穿風而上。
“白落鳳!”一道堪比平地春雷的乍響讓攀天洞地動山搖,戒空洪鐘的嘶吼在不知不覺中摻入了佛氣傳進白落鳳耳中。
墨冥的劍尖已經抵在納蘭折風的額上並刺破了面板,卻在這燃眉一刻停住了攻勢,一條細微的血痕順著納蘭的臉滑落下去。
“戒空...快!”原本麻木無神的白落鳳臉上現出了掙扎的神情,他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手中利劍被高舉而起,重重地完全貫穿另外一掌,短時間內再也無法輕易拔出。
戒空佛掌後至打在白落鳳後脖上,癲狂的白落鳳兩眼翻白轟然倒下,在他的身旁是痛死過去的納蘭折風。
“落鳳,折風,走,我們回家。”
戒空一點點將兩人分別搭在肩上,緊皺鼻樑死咬門牙一瘸一拐向洞外移去........
夜深人靜,枝杈倒映圓月,散漫烏雲下如披雪鹽的山道上逐漸探出三道人影,朝著萬花谷步履艱難挪動著。
“師...師父...”小和尚肩負兩人,聽聞厚重的大門推開之聲,根本未曾來得及看清眼前到底來的是哪人,憑著本能騰出一手向前伸了出去,只是抖動不停的雙腿卻在此刻再也支撐不住,顫顫巍巍地喚了一聲就傾倒下去。
納蘭折風推開白落鳳歇息的房門,看到床上的人還是沒有任何聲響後,就自顧自坐到一旁茶椅上倒茶自品。
身後白落鳳驀然睜開雙眼,他其實早就甦醒,眼睛直直地盯著床梁,在沉寂之中苦笑起來:“唉,明明最不敢來的地方,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被送了過來。”
納蘭折風未有回應,放下茶杯起身像是想要離去。
“當年,真的對不起......”床上的白落鳳吃力地支起身子支吾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納蘭折風腳停在了半空,片刻後用像是未曾放在心頭的語氣答道:“你也是為了幫我取那八色雪蓮。何況我們之間,不應該算情分,不是麼?”
今日往事復提讓他心亂如麻,他沒把故事對紀紫蓮說全,他只告知八色雪蓮挽回了她的性命,至於人魄受損的事隻字未提。
他真的不怪白落鳳嗎?或許吧。十年的黑暗如影隨形,他總安慰自己不過用了一雙眼換了紀紫蓮的命,很值!但不論多少次他都在懊惱為何偏偏是自己失去雙眼。
那一夜後,已知真相的白落鳳在房門之外對著裡面仍處昏迷的納蘭折風一跪而拜後,心懷內疚悄無聲息地離開萬花谷。
紀紫蓮體內人魂只剩二分,七魄也被削弱許多,由於魄主識的緣故,紀紫蓮只剩七八歲前的記憶,但因此還原為赤子之心,心中念欲比尋常成人減少眾多,使服用八色雪蓮變得極其安全,有驚無險渡過此次險難。
弘宇憐她大病初癒打破佛戒,告訴她納蘭雁北攜趙薇穎遠行訪友。
可折風失明之事是瞞不了她的,戒空不知情況,老實明說是白落鳳傷了納蘭,但還未等他解釋清楚,紀紫蓮就憤然離去,閉門不再見戒空和弘宇。
戒空受弘宇所囑不得告訴紀紫蓮八色雪蓮以及她人魂將破之事,更是有苦難言,卻萬萬沒想到這一誤解就是十年之久。
“折風,你我這些年尋過那麼多地方,何時聽聞能修補魂魄的良方?”白落鳳盯著納蘭折風不為所動的背影,忽然就詢問道,“一生須臾百年,萬花谷終究是你的歸處,莫說你不知她對你的心意,難不成一世找不到辦法你就一世避著她?”
房中又失了聲響,就連茶水蕩起漣漪打在杯壁之聲都能聽見。
“總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宛若春秋之後,納蘭折風盯著門外搖曳的盆景,一向孤冷如劍,無法動容的他居然喃喃低聲不止:“我只是個瞎子,如今便是連她長什麼樣也只記得模模糊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