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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輕蔑

朱氏今年才不過二十,只比她年長八歲。

是以若生一直沒有將她視作母親,於她而言,朱氏就是個莫名其妙出現在連家的討厭鬼。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覺得世上再不會有比朱氏更討厭的人了。

也不知是從哪個犄角嘎達冒出來的,就想讓她稱母親,門都沒有!

她自幼又被姑姑嬌慣壞了,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得,當著僕婦們的面下朱氏的臉,也是時常的事。可偏生朱氏從不著惱,連眉也不動一分,就像根本沒受過她的欺辱一般。

她若是隻拳頭,那朱氏就是團棉花。

任她如何,都不得勁……

若生暗暗回憶著往事,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她過去委實不成樣子,只想著自己突然多了個母親令人不快,卻從未設身處地想過朱氏在連家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雖說連家老一輩的都早已仙逝,不必晨昏定省立規矩云云,但朱氏既成了二房的當家太太,平素就少不得要同幾位妯娌打交道,這裡頭的委屈可從來不比在長輩跟前伏低做小來得少。

若生的幾位伯母嬸孃,也都是對朱氏瞧不上眼的,尋常不肯理會。

但因人是雲甄夫人親自定的,故而倒也無人敢同若生一般,當面給朱氏難堪。

至於背後如何想也知道。若生的生母段氏在孃家雖不得寵,卻好歹出身永定伯府,然而朱氏卻只是破落戶出身。人都是見風使舵攀高攆低的,見她不過如此,便連府裡的丫鬟婆子也都放肆起來。加之又有若生這不成器的縱著,一個個愈發沒了規矩。

朱氏的日子,一直都過得不大好。

若生待她從無好顏色,滿心的厭憎更是在她誕下弟弟若陵後達到了頂峰。

可而今想來,她卻只記得若陵那小子坐在冷炕上哇哇大哭的模樣,心疼得緊,想他得緊。

她最後一次見他時,他還只有三歲,話已說得極利索,解起九連環來比她都快。那一日,也是她最後一次見到朱氏。

記憶中,朱氏始終數年如一日的待她,會因她一句沒有胃口親自下廚做飯;會為她親手裁衣做鞋,噓寒問暖;會在她生病時,日夜陪在床邊,親孃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但年少的若生總不知感恩,只覺她是故意噁心自己,從不領情。

深濃夜色下,若生緊緊抿了抿唇。

站在邊上的金嬤嬤則沉著臉開口說道:“太太也知眼下正是更深露重的時候!”

朱氏身形一僵,嘴角翕動著,說不上話來。

簷下燈光通明,一眾丫鬟婆子便都直勾勾朝她望了過去,像看個天大的笑話。

連二爺是個痴的,雲甄夫人為其續絃,說白了也只是為的找個能近身照料他的人。可朱氏同連二爺睡在一間屋子裡,大半夜的卻叫連二爺跑得沒了影,竟連個人也看不住,留她何用?

值夜的丫鬟亦是重罪,可到底不比朱氏犯的錯。

金嬤嬤是府裡的老人兒,奶大了連二爺不提,在雲甄夫人跟前也是頗說得上話的人物,她原對朱氏並沒有太大不滿,可這一回也還是忍不住不悅了。

廊下鴉雀無聲,沒有人敢幫朱氏說上半個字。

連二爺這時候又跳了出來,瑟縮到金嬤嬤身旁,揉著耳朵細聲撒嬌:“嬤嬤,我耳朵凍得疼。”

“怎麼個疼法?疼得厲害嗎?”金嬤嬤趕忙墊腳仰頭看去。

朱氏愈發不敢吱聲。

若生更是啞然,說她爹傻吧,這還知道落井下石……

她看看朱氏身上披著的松花色柿蒂紋披風,鬆垮垮的,顯見得是匆忙間胡亂一披,不曾仔細理過。又見她垂著眼不敢上前來,身邊掌著燈的丫鬟亦離得遠遠的,似乎根本沒有將她這新太太放在眼裡,若生不由得斂目沉思起來。

須臾,她看向了她爹,皺眉道:“您要是大晚上不亂跑,這會能凍著?”

連二爺立即垮了臉,委屈地喊起了金嬤嬤,“嬤嬤,她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