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嬤嬤視若無睹,只笑眯眯地將手中端著的桂花燕窩羹放下來,另取了兩隻汝窯白瓷的小碗一一盛滿,分別置於連二爺和若生面前,道:“去歲秋上特地囑人採摘了不少新鮮丹桂花,熬了二爺跟姑娘最喜歡的花蜜,老奴聞著倒是挺好,您二位嚐嚐味。”說完不禁又惋惜道,“可惜府上這幾株都是丹桂,若栽的是金桂,想必香氣會更濃郁些。”
若生低頭嗅了嗅,香氣溫甜,正是恰到好處,也不必非得拿金桂釀花蜜。
她舉起調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入口芬芳軟糯,火候也是正好。連家的廚子手藝一絕,比之宮裡的御廚也不差,廚房每日的流水亦是蔚為可觀。連家人過慣了富貴日子,一個個的舌頭都被養刁了。
這其中,更以若生為甚,是最難伺候的一位。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只要她想嘗,就一定得做出花樣來。
故而她這會方才用了一口燕窩羹,金嬤嬤便笑著問了起來:“姑娘覺著如何?可合口味?”
“味道很好。”若生頷首,隨即道,“替母親也盛上一碗嚐嚐。”
金嬤嬤昨兒個聽她說了那樣的話,回頭和衣躺著想了一整夜,雖然心下還是惴惴不安糊塗著,但她知道若生嬌縱歸嬌縱,可斷不會胡亂開口,既說了朱氏是個好的,那必然便有她的道理。
身為連二爺身邊的老人兒,金嬤嬤也是打從心底裡盼著朱氏能是個好的,待二爺和善貼心的。
因此眼下連若生一說,她便應了是,親自動手又為朱氏盛了一碗。
府上在錢財方面素來寬裕,不過是些燕窩,若願意吃,只管放開了肚皮吃就是。但為著燕窩羹的味道上佳,換了尋常,這一小盅燕窩羹,頂多也就夠若生跟她爹各自用的,可這回卻還有朱氏的餘量。
若生專注地用著桌上的吃食,心裡頭跟明鏡似的,金嬤嬤這是將她的話聽進了心裡。
朱氏卻是受寵若驚,看看也不過只剩下一小碗,連二爺又吃得歡,便說留著給二爺用。
“您只管用,甭連這個也念著他先。”若生擱下細瓷調羹,舉筷夾起一塊鬆脆的椒鹽千層酥。
飯桌上,幾乎沒有碗筷相碰的聲響。
便是瞧著最鬧騰的連二爺,舉手投足的動作亦是優雅而有序的,咀嚼時也是安安靜靜的。
這都是自幼養成的習慣,即便連家祖上都是跑江湖的粗人,但從若生曾祖父這一輩開始,便開始漸漸努力往書香門第靠攏。否則,連家這會就應該還在運河邊上待著,何苦遷到京都來。
連家的富貴,卻是世代累積的。
連二爺心性小兒,可從小養成的習慣,卻已深入骨髓想忘也忘不掉了。
朱氏仔細看了兩眼,連二爺便道:“你吃吧,我不貪你的。”
得了這話可不容易,既然父女倆都這麼說,朱氏就也不好再推卻,遂接了碗勺。
若生卻已不聲不響用完了一小碗燕窩羹,吃過千層酥後,又去揀了薄皮大餡的大湯包子來吃。
不知不覺間,桌上的碟子已空了幾隻。
用過包子,若生忽然停箸吩咐道:“再盛碗珍珠細米粥來。”
綠蕉立時瞪大了雙目。
金嬤嬤也是驚著了,勸道:“姑娘,仔細用多了積食。”
吃得這般多,哪像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這分明都比得上壯年男子的飯量了!
然而若生面不改色,泰然笑道:“也不知怎的,這會就是餓得緊,綠蕉去將粥盛來吧。”
“阿九!京裡的姑娘都以瘦為美!你要是吃成了圓滾滾的大胖子,將來萬一嫁不出去可怎麼好?”連二爺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若生聞言笑得差點噎住,他竟還知道這個事。
她搖搖頭,無奈地同他解釋:“我這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吃得少了可就長不高長不壯實了。”
連二爺駭然道:“你莫非想長成個子很高的大胖子?不成不成,那豈不就是一座山!”
他嚇得趕忙要攔綠蕉,不准她再給自家閨女盛粥。
金嬤嬤卻想通了,自家姑娘眼下才只有十二歲,這年紀正是能吃能喝方才長得高長得好的時候,她胃口好飯量大,便也說明她身子骨好全了,康健得很。何況要真吃得不夠飽,來日長成乾巴巴的豆芽菜可怎麼好?
她便喚住了連二爺,道:“姑娘長得苗條著呢,二爺別擔心。”
連二爺苦著臉不作聲。
過得須臾,他突然高高舉起自己跟前的空碗遞給金嬤嬤:“那嬤嬤也給我再來一碗粥!我也要長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