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平州本就少見命案發生,這回突然之間接連死了幾人,當地老百姓早已是惶惶不可終日。
蘇彧將視線收回,轉臉面向三七,吩咐道:“歇兩刻鐘。”
“是,小的這就去打點乾糧。”三七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忙不迭應了退下去。
幾名隨行的差役,得了這話,也都沒有法子,只能抓緊時間歇上片刻,連話也無暇說。趕路趕了一整天,馬累了,人也累了,就連元寶都似乎累極,趴在包袱上睡了過去。
等到一行人重新出發時,它睡得打起了呼嚕。
三七將它抱起重新安置妥當,它也只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而後就又牢牢閉了上去,懶洋洋的不叫也不動。三七看著它瞌睡的樣子,自個兒也不由有些發睏,可當他去看主子的時候,卻發現蘇彧正面色沉沉地望著前路,牽著韁繩的手握成拳頭,緊緊的,幾乎能看清楚那發白的骨節是何形狀。
他就想起了蘇彧方才望著天空同自己說的話來,當下心有慼慼,睡意全消,遂翻身上馬,跟了過去。
天上彎彎的一輪冷月,也慢慢變得明亮起來。
夜色越是深濃,明月越是發亮。
不過須臾,霜雪一般的銀白色就鋪滿了他們前行的道路。
馬掌踩過月色,飛馳而去。
若生一行則因為坐的是馬車,慢了他們許多,此時尚在客棧中小憩。天黑後,馬車前行的速度就不得不放慢了些,若生又是從來沒有受過這等顛簸的,即便她心中無謂,可嬌滴滴的身子骨卻有些吃不消。這還是她近些日子跟著姑姑跟竇媽媽學拳腳,飯量陡增後的模樣,若換了過去,恐怕她早在剛出城門時就開始熬不住了。
扈秋娘是個有眼色的,見她面上倦色漸漸難掩,就將剩下的還有多少路,需途經哪些地方一一向她說明,而後笑著道:“姑娘,越是下面的路,越不比前頭好走,夜深慢行,只增勞累,依奴婢看,倒不如趁著這工夫好好歇上幾個時辰,明日起早就是。您算算,若是明兒個卯時就啟程出發,這走得快一些,咱們未時就能到下一個歇腳的地方,歇上半個時辰,又能繼續趕路。”
“也好,讓人停下吧。”若生伸指揉著太陽穴,點了點頭。
扈秋娘便下去吩咐人歇腳,綠蕉則沏了茶送上來給她。
茶葉是打從連家帶出來的西山綠眉,路上尋常難買,一壺沏得,香氣撲鼻,連帶著外頭守著人都能聞見。
若生接過呷了一口,忽道:“取些綠眉煮了茶送下去。”
綠蕉愣了愣:“姑娘,府裡也沒剩下多少綠眉茶,奴婢這回全帶上了也不過一小罐……”
“我知道。”若生輕聲打斷了她的話,就著屋子裡昏黃的燭光說,“出門在外,從簡即可,這些茶今日喝過也就罷了,我吃什麼底下的人也吃什麼,分作兩樣,徒增麻煩。”
綠蕉看看青花小罐子裡的茶葉,終於還是應下拿著茶葉退了出去。
熱水是先前就備著的,綠蕉捧著罐子走到爐子前,就見扈秋娘正在那倒了滾燙的白開水喝,不由驚呼:“燙得很呢!”
扈秋娘笑了聲,道:“傻丫頭,晾晾不就涼了,我也沒說非得這會喝。”
綠蕉鬆口氣,又微訕,上前放下裝著綠眉茶的罐子準備煮茶。
“咦?”扈秋娘驚訝,“你方才不才給姑娘送了一壺?”
綠蕉點點頭,手下動作不停:“是啊,那壺已經送進裡頭了,可姑娘說,這一路她吃什麼底下的人就吃什麼,不必另外麻煩,這綠眉茶也要分給下頭的人吃。”
扈秋娘越發詫異,忍不住咋舌:“這可是西山產的綠眉呀!”
可言罷,她似忽然明白過來,面上的訝色漸漸收起,反逐漸換上了一種佩服,捧著碗白水笑了笑,搖頭道:“三姑娘年紀雖不大,做事倒挺老成。”
這一路算上來回跟在平州逗留的時間,好說歹說也得花上大半個月。
若生是頭次出門,雖然頂著連家三姑娘的名頭,可她們這一輩比她小的幾個尚未插手連家的事,比她年長的兩位堂姐,走的也是名門淑媛的路子,平日裡習字讀書彈琴賞花,學學管賬管家人情交際,過去沒有用連家的人辦過事,眼下也沒有,將來只怕更不會有。
幾個堂弟的年歲,卻都也還小。
是以連家這一輩的姑娘少爺裡頭,她還是頭一個。
底下的人服氣不服氣她,如何看待她,都是兩說的事。
她若一路上趾高氣揚,扈從們也沒有法子,自會忍著,可人心這事艱深得很,興許從此以後,眾人就打從心眼裡不服氣她了。想著左不過是個嬌縱的姑娘而已,背後誰能真拿她當回事?
所以這茶往下一發,眾人喜歡不喜歡喝暫且不論,至少這裡頭的情義足了。
扈秋娘就同綠蕉道:“別偷偷留著,回頭叫姑娘發現了發落你。”
綠蕉面上一紅,窘然道:“秋娘姐,你怎麼知道我準備偷偷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