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夷?”雲甄夫人挑起一道眉,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道,“怎地突然問起了這個?”
若生聞言,心中卻已是瞭然。
依照姑姑的性子,如果從未去過東夷,這會她必定直接便說了,可她模稜兩可,避而不答,反倒瞧著像是心虛。
這樣的雲甄夫人,委實反常,是若生平素沒有見過的,加上若生念著方才雲甄夫人說的孩子一事,頓時也不知該如何繼續問下去了。她隨即說了句:“您掛在牆上的那隻皮褡褳,瞧著不像是咱們這塊常見的東西。”
雲甄夫人挑著的那道眉又鬆懈了下來,她微微一笑:“是嗎?你眼力不錯,那東西的確是東夷來的。”
話雖如此,她卻仍然沒有直言自己可曾去過東夷,只說那隻皮褡褳是打東夷來的。
兩國雖然多番交戰,明面上不通商貿,可暗中仍有不少,不過區區一隻皮褡褳,可能是從貨商手裡買的,也可能是從別處得來的,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若生仔細分辯著姑姑說的話,聞言點點頭,將這話給掀了過去,再不提及。
雲甄夫人亦不再多言,只重新吃起了碗中已經冷了的粥。
若生忙說:“我去讓人重新盛一碗熱的來!”
“不必了,省得他們又折騰。”雲甄夫人輕輕一擺手,制止了她要起身下去的動作,而後漫不經心地問起了今兒個白天她去泗水河觀看重五賽舟的情況來,“多年不曾去看過,今日去看了,如何?”
若生沉吟著,揀了幾件要緊的說了:“今兒個昱王也下場了。”
雲甄夫人執勺的手動作一頓,抬頭望過去,問道:“果真是昱王?沒有瞧錯?”
“不會錯,定是他。”若生肯定道。她雖然不認得昱王,四叔家的五妹妹說的話她也不敢盡信,但邊上還有那麼多的人,不會誰也不知道,而且折花賽後,獲勝的的確是昱王無誤,是以她見過的那個人,一定就是昱王。
雲甄夫人就笑了起來:“瞧著怎樣?”
若生苦著臉,皺起眉頭:“您問我這個,我可是連他生得什麼模樣都記不清了……”
雲甄夫人嗔道:“你這記性,回頭也不知要闖出什麼禍來!”她搖了搖頭,“讓你邊上的人多留心,你記不住,她們可不能也記不清人!”
“是,她們都記著呢,如果不是有她們幾個時常在邊上提醒著,保不齊府裡的幾位嬸嬸,我也得記混了。”若生笑著說道。
雖然三嬸跟四嬸性子全然不同,但四嬸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也是儀表端莊的貴婦人,同三嬸無甚區別,她乍見二人,可難以分清。
這般想著,她便又說了句:“對了姑姑,白日裡四嬸瞧著似乎有些不對勁。”
雲甄夫人眼皮也不抬一下:“她什麼時候對勁過?”
若生無力扶額,姑姑倒還真是半點也不掩飾她不喜歡四嬸的事,她斟酌著字句:“我瞧著她神色不對,讓秋娘去悄悄打聽了一下。”
“都打聽出什麼來了?”雲甄夫人照舊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並未將若生所言放在心上。
若生便垂眸,壓低了聲音說:“不是什麼好事,聽說是有個婦人抱著孩子來說是四叔的骨肉。”
雲甄夫人將勺子一頓,擊在碗沿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她終於抬起頭來,說:“鬧開了?”言罷她自己卻又反應過來,若是事情鬧開了,哪裡還輪得到這會若生來告訴她,早早就該有人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到她跟前了,她的神色便驟然冷了下去,“她還算有些腦子。”
連家四太太的性子如何,闔府上下無人不知,雲甄夫人當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罷了,你四叔也不是孩子,這事如何處置他心中自然有數。”她將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站起身來,同若生道,“你段家表姐的親事定了。”
若生一怔:“是……太子殿下……?”
雲甄夫人背對著她朝前方喊了一聲竇媽媽,而後轉過身來頷首說:“是這樁。”
若生啞然,突然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下去說。
好在雲甄夫人也不過是同她隨口一提,並沒有要同她細說的意思。
轉瞬,竇媽媽打從外頭走了進來,見雲甄夫人已經離桌,知道她已經用完了飯,便命人將碗碟給一一收拾,扶著雲甄夫人進了內室。若生也跟了進去,方站定就聽見雲甄夫人在吩咐竇媽媽說:“去,將玉寅喚來。”
竇媽媽立即應聲而去。
若生瞧著,眸中光亮微閃。
她知道姑姑已經在命人著手查探玉寅兄弟二人的事,可卻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姑姑竟然還是十分親近他們倆人。
千重園裡養了那麼多的人,姑姑想要有人在跟前伺候,不管叫了誰來都一樣,然則她這會吩咐竇媽媽去找的,卻仍是玉寅。
若生雖然不是極玲挑剔透的姑娘,可卻並不痴愚,雲甄夫人今兒個心情不佳,她看得清楚。
是以她更加想不明白了,為何姑姑到了這個時候,想要見的人還是玉寅。
他在姑姑心裡頭,到底是有哪裡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