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承宗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仗著自己已經失去了名聲,失去了原本能順利擁有的一切,就到雲甄夫人跟前口若懸河說了一大通話。因為他知道,雲甄夫人原來對段家,就談不上親近,他再惹了她厭惡,也不過如此。
但是他並沒有料到,連家竟有那樣的祖訓。
販人這樁生意,便是餓死也碰不得。
固然他也知道,販賣東夷人,不是什麼值得說道的事,更別說還要將自己人,當做件玩意兒賣到東夷去。可這樣的事,一貫也有人在做,多他們一個不多,少他們一個不少,他根本沒有在上頭多花費心思去想。
他怎麼也猜不到,雲甄夫人會因為這件事,徹底從對段家不喜變作了厭憎,對他,更是鄙夷到了塵埃裡。
而云甄夫人是夜便去過祠堂,給祖宗們上了香,絮絮說了要將連四爺逐出連家的事。
她在點蒼堂中,說的是“分家”,可她打定的主意,卻是將他驅出連家。檀香濃郁的氣味,在空氣裡逐漸瀰漫開去,她面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堅決起來。
翌日一早,她便打發了人去四房告訴連四爺,儘快。
連四爺悔不當初,遲遲不肯動身,然而他坐在那,心中卻在飛快算計著,自己能分到多少,又該分到多少。
平康坊的這座大宅,他今後自然住不得,但住在哪不是住?有銀子在手,還怕買不著上等寬敞的大宅子?他半點不怕!這麼一想,他的底氣,又漸漸回來了些許。
是以今兒個最苦惱的人,並不是他。
而是連二爺。
連二爺昨天夜裡,因為不能及時去問若生,一個人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所以天色才剛矇矇亮,他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高聲叫人服侍自己穿衣洗漱。
金嬤嬤來說,廚房那邊已備好了早飯,請他先用一些。
他連菜色也不聽,拋下一句“我要去找阿九”,拔腳就走。
金嬤嬤就是想攔,也攔不住。
他個高腿長,走得飛快,沒一會工夫這人影就消失在了明月堂,直直往木犀苑走去。
木犀苑裡的人,卻也沒有料到,他今兒個竟然會這般早就來,見了人皆急呼:“二爺——二爺——姑娘還未起身呢!”
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聞言十分不滿意地道:“日上三竿了她還賴床!”
丫鬟婆子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反駁。
可天空分明還是灰藍色的,太陽還未升高呢。
他甩掉一個又一個,飛快走到了廊下,一抬頭瞧見了掛在那的銅錢,忙笑:“你倒勤快!起得比阿九那懶丫頭早!”
“二爺用過飯了不曾?”吳媽媽聽見動靜,急匆匆地從屋子裡頭走了出來。
連二爺將下巴一昂:“我要喝粥!”
吳媽媽連聲應是,趕忙轉頭吩咐了下去,又親自來攔連二爺,說:“二爺,姑娘剛醒,還未洗漱,還請您稍等片刻。”
連二爺“嗯”了聲,忽然眯起眼睛問:“吳媽媽,她昨兒個夜裡什麼時辰睡下的?”
吳媽媽略微一想,笑著回道:“姑娘昨兒夜裡睡得晚,約莫亥時一刻了。”
“亥時一刻?”連二爺瞪大了眼睛。
吳媽媽以為他是嫌若生睡得太晚,連忙解釋:“姑娘平素歇得也早,只是昨兒個略晚了一些……”
“都是嬤嬤不好,攔我做什麼!”他突然打斷了吳媽媽的話,說完又嘆口氣,“唉……早知道我昨兒個夜裡就來了,也不至於等了一晚上……”他說說,又驀地來問吳媽媽,“吳媽媽你看,我這眼睛底下是不是黑的?像墨一樣!”他搖頭晃腦地嘆息起來:“可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