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彧垂下眼簾,道:“就怕他不聯絡。”
若生聽得這話身形微僵,輕嘆口氣,似自嘲般笑了聲:“到底是我不成氣候,辦事不夠有章法。”
如果她再細緻一些,如果她再多留心一些,如果她能將玉寅看得再透一些,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現下這副模樣。
蘇彧聞言卻瞥了她一眼,說:“你若能事事都料及,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
世上的人,再厲害能幹,也斷沒有算無遺漏一說。
人心不過那麼點大,腦子也是。掀開了腦殼,裡頭不過豆腐一般,那麼點一團,怎能事無鉅細樣樣都看穿看透?
然而若生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看,鬱鬱不樂。
蹲在地上抓著根木棍子捅螞蟻窩玩兒的連二爺隱隱約約聽見他們在說什麼神仙,倒是樂顛顛接了句話:“神仙好呀!我以後也要做神仙!”
身後倆人沒吭聲,他也不在意,只撩了袍子蹲在那,一本正經地看螞蟻,嘴裡嘟嘟囔囔的,漸漸叫人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蘇彧和若生便遠遠走至了小徑旁,一面遙遙注意著他,一面論起事來。
事到如今,若生也有些醒悟過來,玉真緣何會被謀殺。儘管這深意,令她一想起來,便覺齒冷骨頭冷,心更冷若死灰。
玉真跟玉寅,嫡親的兄弟,同進同退,行至如今,躋身於千重園裡得寵的幾人之一,前途理應一片大好,不論目的是什麼,只要他們一步步走下去,時候到了,總會見成效。
可半道上殺了出個若生來,事情一件件變得不順利起來。
偏偏他們並不清楚,這些差池究竟是打從哪出的。
而玉真,顯然自作主張,栽了個大跟頭。
及至雲甄夫人回府,玉真會從口中吐出哪些話來,想必就是玉寅也不敢冒險。
事事不順,他們不好再久留連家。
但依他們長久以來的部署,趁雲甄夫人尚不在府中,保全性命,雖難卻並非不能。
然而他們這一次,並未共進退。
為何?
因為玉寅需要一樁足夠讓人驚詫的事來轉移視線,以便於他輕鬆脫身!
玉真一死,府裡兵荒馬亂,就算片刻之後便能重歸鎮定,可先前的慌亂便足以叫他逃脫。
他一向是個決絕的人。
若生眸色微黯,暗諷自己一句,父親安安生生在自己眼前,繼母和腹中幼弟皆平平安安,她果然便鬆懈了,全然忘記這世上有人是能決絕到除了自己誰也不在乎的——
於玉寅而言,人大抵只分為兩種。
有用的跟無用的。
好比連家昌隆時的她,和身陷囹圄時的她。
前者他擺出世上若沒了她便活不下去的姿態來;後者則眼也不抬扭頭便走。
若生想,自己怎麼能不時時刻刻將這些記在心上呢,怎麼能指望著那樣的人會對親兄弟手下留情。
玉真拖了他的後腿,那是比無用之人還值得捨棄的。
她立在明媚的天光底下,打了個冷戰,閉上了眼睛。
這雙眼睛,睜著同瞎了也無甚區別,她那會怎麼就對他念念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