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幼筠湊到了她耳邊,將白皙的脖頸毫無防備地袒露在她眼前,然後輕聲發笑道:“我怕,我當然怕,我怕極了呢阿九。我也知道你敢,可是阿九,你要是在這殺了我,這連家恐怕就要給你陪葬了。”
她笑著,說著,肆無忌憚地揪住了若生的軟肋。
若生可以不要命,可以不怕死,可姑姑呢,父親呢,若陵呢?還有連家上上下下那許多人的性命呢?
她怎麼可能會在陸家的花園裡殺了未來的太子妃殿下?
陸幼筠認定她不能,她也的的確確是不能。
傷心、憤怒、無助……種種情緒像狂風駭浪一樣將若生包圍了起來。這一刻,五感遲鈍,她恍惚間似是回到了數年前。就連陸幼筠吃吃的笑聲也都遠去了……
她忽然聲無波瀾地說了一句:“不,雀奴沒有這麼容易死,秋娘也不是誰都能輕而易舉拿下的人。你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哈?”陸幼筠輕輕地笑了一聲,“這般說來,你想必是無意知曉雀奴的屍首身在何處了?”
若生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的眼珠子。
可陸幼筠眼也不眨,口氣和神態都恢復了往常慣有的篤定和閒適。
她的篤定,甚至更甚先前掏出繩鐲證明雀奴在她手中,要挾若生留下陪她賞雪吃茶的時候。
同她方才被若生追要答案步步緊逼,無法回答的時候,更是截然不同。
“可憐的小阿九呀,你若是不願意相信她死了,方才又何必那樣問我?你老老實實地陪著我吃茶說話,有何不好?縱然憂心忡忡,可到底心懷希冀,哪像現在呀……”
若生聽著這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這才是陸幼筠手裡有牌時真正的樣子——
篤定而得意。
呼吸間的空氣是那樣的冷,一進一出彷彿連心肺也都失去了知覺。
若生只覺得自己滿腔的憤恨像攀爬的藤蔓,沿著骨血密密實實地爬上來、爬上來,終於攀爬到了某個頂點後,她反而平靜了下來。
彈指間,她忽然神色一變,揚起嘴角微笑了起來。
這顯然令陸幼筠有些措手不及。
她看著若生斂去面上笑意,將柳眉微微蹙了起來。
若生身子前傾,靠近了她。
陸幼筠皺著眉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而若生,正好與之相反,抬腳邁步,向前跨了一步。
陸幼筠眼神探究地望著她。
若生卻恍若未覺,繼續向她靠近過去,終於站成了親親熱熱的樣子,隨後像方才陸幼筠附耳同自己說話一樣貼著陸幼筠輕聲的,一字一頓地說道:“終有一日——”
只有四個字。
她說完即止,再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陸幼筠聽明白了。
她這是在說終有一日會叫自己償命的。
即便不是今日,即便不是明日,但終會有那麼一日的。
明明若生的聲音因為風寒而粗糲沙啞,鼻音濃重,可這一刻聽來,陸幼筠卻覺得她的聲音有如最溫柔甜美的呢喃。
她有一瞬間的惶恐駭然,又有一剎那的緊張慌亂,但一切都敵不過她心裡蓬髮的歡喜!
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