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只在陣法上在膠著了兩三息,木槿的手法忽然一變,本來激發出的是略帶黑色的靈光,忽然瞬間就化為一朵朵黑色的歲月漩渦。
張瀟晗知道木槿實力強大,也看過他出手一朵歲月漩渦就抽走了綾夙無盡歲月,但那只是一朵歲月漩渦,木槿神念轉動中,她就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了,她只是沒有想到過,歲月功法還可以這麼使用。
數百多黑色的漩渦飛出,旋轉著就好像是一朵朵黑色妖豔的花朵,張瀟晗腦海裡驀然就出現歲月之花幾個字,好像這些黑色花朵正妖豔盛開,抽取無盡的歲月,也驀地想起自身的體會,那種從強壯虛弱的感覺。
黑色的歲月漩渦沒入到陣法的節點上,乍起的紅色火焰隨著黑色漩渦旋轉隱沒,綻放的瞬間,血紅火焰中帶著道道黑絲。
靈力斷絕,又是同樣的數百朵歲月漩渦,再次隔絕了靈力,黑色的氣息延綿過去,迎接著血紅的靈力,同樣的火焰再次乍起燃燒,整個陣法的靈力線條的恢復終於完全停滯下來張瀟晗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無須計算就能看出來,兩輪攻擊之下,木槿給這個陣法的修復拖延出至少一息的瞬間。
一息的時間看起來短,可是在陣法無法修復中,這一息的時間就是很長很長了,足夠宋辰砂和張瀟晗再發出三到五輪的攻擊。
這樣的機會,沒有人會抓不住的,張瀟晗和宋辰砂的靈光攻擊排山倒海般壓過去,無數火焰同時在石門上綻放,木槿的面色微微發白了些,向後一退,竟然是退出了對石門陣法破解的攻擊。
機會只有一次,但一次也就足夠了,一息之後,石門上血紅的靈光再次流動,但陣法已經受到了重創,節點毀滅到了第五層,只要能保證現有的攻擊,陣法的毀滅只是早晚的。
木槿也只調整了一息不到的時間,就繼續出手,雖然只是普通的攻擊,不帶有歲月之力,但是對這個奇怪的陣法而言,打破了陣法修復的平衡,只要攻擊落在合適的位置上就足夠了。
不過是半刻鐘的攻擊,除了木槿,消耗的法力都不是很大,但這種細微控制下的攻擊很容易讓人產生焦躁,好像陣法不單單能阻止修士進入,還會控制修士的心神般。
宋辰砂平日裡是最能控制情緒的,可隨著陣法被毀滅的臨近,竟然越來越無法壓制誅仙弓和誅仙劍的躁動,這般躁動竟然也影響了張瀟晗。
按說,簽訂了靈魂契約,作為契約僕從一方的心神是無法影響契約主人的,但是宋辰砂心神的不安,誅仙弓和誅仙劍的不穩定全都傳遞到張瀟晗的識海內,就好像誅仙弓和誅仙劍原本就是張瀟晗自己祭煉的般。
不是陣法的古怪,就是石門之內被鎮壓的東西古怪,就在只餘最後一層陣法節點的時候,張瀟晗下意識就放慢了破解陣法的節奏,最後一層血紅的靈力線條與靈力節點均勻而完整地佈置在石門之上。
宋辰砂的出手也被張瀟晗壓制下來,可他忽然發現,他竟然無法控制住誅仙弓和誅仙劍,這種異樣的感覺出現只有一次,就是在下界魔幻禁地時他遭遇了誅仙劍的主人時才有的,那一次,與其說是他與另一位修士驚天一戰,不如說是誅仙弓和誅仙劍之間的戰鬥,而這一刻,那樣的感覺再一次出現,強烈到他完全無法控制。
他的面色依然平和,彷彿根本沒有察覺體內的異樣,他的出手依然配合著張瀟晗壓制的節奏,讓石門的陣法還保留著最後一層,可是他的心底,卻悄然生出了涼意,一點點佔據了他的身心。
他的雙手還在打出法訣,他的神識卻在這股涼意入侵之下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神識與思維好像被涼意驅趕、包圍在識海內,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傀儡。
神識內視,他看到了身體內的一切,丹田的元嬰帶著淡淡的悲哀與寧靜,元嬰精華正在從元嬰內消散,一點點消散在丹田之內,佔據著丹田一角的誅仙弓和誅仙劍正躍躍欲試。
大概整個修仙界也沒有一個修士有機會看到自己的元嬰這般消散,被祭煉的法器吞噬的過程,也沒有哪一個修士會被自身法器反過來祭煉,宋辰砂也沒有想到,在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的時候,會是在這樣的一個狀態,他會如此平靜。
從誅仙弓選擇了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的,而他此時的心理竟然會有一絲慶幸,慶幸之前簽訂了契約。
他收回內視的神識,望著腳下的石門,還有本來不該他看到的陣法,他想要側頭瞧一眼張瀟晗,這個與他牽扯了一生的女修。
是他牽掛了一生的女修。
初次相見的握手,他猶記得她驚懼的眼神化為感激,化為依戀——望嶽城內的小女孩,一步步正向他走來,化作隱匿術下的清風。
她給他沏茶,給他釀製靈酒,將用生命得到的靈藥送給他,她望著她微笑,依戀與崇拜,曾經的單純與仰慕一點點隱沒在上古丹宗主峰內的白雲中,再一次出現,是仙農洞府中的冷漠。
為了那一次的冷漠,他進入了玲瓏仙塔,為了那一次的冷漠,他在魔幻禁地內停留數百年,為了那一次的冷漠,他任憑誅仙弓祭煉了他,只為能站在她的身邊,有朝一日。
他只想要再看她一眼。
他放棄了神識對身體的控制,任憑誅仙弓與誅仙劍主宰了他的身體,也放棄了神識抵抗,只想要在這最後一刻,還能記得她的容貌,年輕時候的,年老時候的。
可他無從轉身,也無從再看最後一眼,他輕輕地嘆息一聲,在神識的深處,他想要留下最後一點記憶,無數記憶片段湧現,她所有的容貌,可這些記憶片段卻在他回想的時候極快地消散,哪怕他放棄了所有,也無法留下最後一點念想。
他靜靜地望著記憶遠去,在自己的識海內望著記憶的遠去,望著所有的一切歸於空白,也望著逐漸遠去的自己,曾經的驚天一箭,曾經的玉樹臨風,曾經的凝眸眺望……一切的一切都在記憶中歸於空白,在識海之內,忽然出現了最後的一幕,一雙牽在一起的手,一隻成人與一個孩童的手。
“師父?您是我的師父?”
“叫師尊。”
彷彿風起雲湧,驅散了所有的記憶,可最後的一雙交握的手,竟然成為最後定格的畫面,宋辰砂的眼眸中忽然出現濃濃的悲哀,而這一刻的悲哀竟然透過了契約,傳遞到了張瀟晗的心裡。
張瀟晗側頭望去,宋辰砂的側影一如既往那般英俊,他的頭微微俯視,眼眸凝視著腳下的石門,長長的睫毛打下一圈影翼,張瀟晗忽然發覺,她好像是頭一次仔細地注視宋辰砂,這一刻,她的心神顫動了下,從宋辰砂那邊傳遞過來的悲哀好像侵蝕了她一般。
眼睛竟然模糊了下,好像有淚水要流出,以至於宋辰砂的身影都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