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聚餐大家都很盡興,對於這個只活在傳說裡的老闆,大家相處起來並不覺得拘束,一個個都大著膽子問她這幾年在國外有什麼收穫。
當然佳欣也不是那種出國幾年就忘了自己是誰的人,對於大家的問題都一一給予解答,並且風趣幽默,儼然少了以前的嚴肅刻板。
這樣幾個問題下來,大家就已經深深的喜歡上了這個老闆,許多員工紛紛上前敬酒聊表敬意。
“抱歉各位,我正在調理身體。醫生囑咐不讓喝酒,不過今天見到大家我也很開心,這樣的以茶帶酒,敬大家一杯,感謝這幾年來,大家對佳欣造型的付出,謝謝!”
遠處的角落裡,有兩個新來的員工,目前只是洗頭工,正在朝技術型轉變,兩個人躲在那裡竊竊私語。
“你知道嗎,我來這裡的時候,以為咱們總店就是老闆呢,京都十幾個店,他那麼費心費力的,每天去巡查,去講解,甚至聽說這些年,他一直吃住在店裡。可是後來才聽說,老闆另有其人,就是咱們牌子上的那個名字。”
“看來杜深總店對咱們這位老闆是真的不一樣啊。你說是什麼感情,甘願讓他這樣付出不求回報呢?”
二人搖頭表示不解。
酒足飯飽,大家紛紛撤去。紫珊把佳欣拉住,問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佳欣搖搖頭,自己在國外的五年,幾乎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一天,除了在店裡當首席設計師,她還要錄製一些的當地的時尚節目,幾乎沒日沒夜的忙著,就來這次回國,那邊的人也是不打算就這樣放她走的,可是沒有辦法,她離開五年,實在是太想念這裡的一切。
“五年了,我其實挺累的,這五年比之前的十幾年都要累,那種累還不是身體上的累!”佳欣低頭靠在紫珊肩膀上:“紫珊,你知道嗎,人有時候明白一件事,只要一瞬間。我就是在某一天夜裡獨自下班回家時突然明白,那天韓國下著雪,漫天的雪花飄飄灑灑,我裹著一件加厚的羽絨服,可是還是覺得好冷,那一刻我突然問自己,為什麼我要這樣折磨自己,國內不好嗎?我為什麼要一個人跑到異國他鄉來遭這份罪?雖然我拿著高薪,雖然有那麼多人尊重我,可是我為什麼一點都快樂。回到家,我呆坐在床~上,我終於想明白了,因為我在乎別人的感受,別的不說,就拿不孕不育這事講,我考慮邵聰媽媽感受,邵聰爸爸的感受,邵聰奶~奶的感受,邵聰的感受,可是我唯獨沒有考慮自己,我把自己逼走,但是這件事其實在我心裡根本就過不去,無形中也會帶給我許多壓力,讓我活的生不如死,喘不過氣!”
“紫珊,之前的幾年我覺得我很牛掰,我才二十幾歲,就能在理髮行業坐上老大的位置,不管這個名號是別人恭維我還是真的這樣看中我,我挺欣慰的。我培訓過那麼多人,他們回到自己的店裡能夠把自己學到的運用的恰到好處,我還開了那麼多家店,我有那麼多員工,我甚至可以跟娛樂圈的大佬互稱姐妹,他們提起我都會豎起大拇指。可是這幾年我才明白,我不過是...不過是帶了金手指。”佳欣嘆口氣:“所以換了任何人,都會成為現在的我吧。”
金手指?紫珊不明白,抓起佳欣的手仔細的看了看,並沒有發現她說的金手指。
“我知道,這幾年你在外面挺難的。”紫珊沒有就自己看不到的金手指問題掰扯下去:“可是你知道嗎,邵聰也並不好過,你走後的第一年,他發瘋一樣找你,為這事跟杜深大打出手,除了找你,就是把全部精力放在經營他家的公司上。聽說他媽每個月都要給他介紹女孩子,都被他回絕了,他甚至對他媽放出話,以後再也不要把那些女孩子帶到他面前,如果這一輩子註定等不到你,他寧願孤單一輩子。”
“再說,你當時離開的時候也太決絕了,不告訴我和紫珊雪梅也就算了,就連你的家人,就連張怡然你都瞞著,其實我認為你如果跟邵聰說了,他未必就會攔著你的。你的不辭而別深深的傷害了他。佳欣,十八歲時我們一起走進京都大學,那一年是九三年,如今已經是零九年了,整整十六年了。我們從如花似玉青春年少的小姑娘,變成如今三十四五帶著滄桑感的女人,我們早就不再年輕了。前年,薛嵩回來過,她帶著丈夫和孩子特意到店裡來看大家,她變了很多,以前有多招搖,如今就有多穩重,細談過後,她說她已經離過一次婚,那個孩子也會她現任丈夫的,她說她很愛這個男人,所以甘願為他所想,他不願意生孩子,她就不生。我倒不是贊成薛嵩這樣的勇氣,我只是覺得人都會變,薛嵩在感情裡不止吃過一次虧,可是她還是那麼堅定的當了人家的後媽...佳欣,你呢,邵聰在你心裡,真的就不如背叛過傷害過薛嵩的那些男人嗎?”
佳欣輕輕的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說話,但其實她的心裡又何嘗不知,每年生日時堆在門口的那些禮物,多少個深夜跟在自己身後的那輛車,還有生病時那些莫名出現的藥...她何嘗不知道邵聰尊重她的選擇,所以即便找到了她也裝作全然不知。
“紫珊,有時候,我分不清我所經歷的一切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如果是現實,為什麼我那麼努力的想要改變一些事,可是最後卻發現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如果是夢境,那麼這個夢未免做的有些太冗長了,竟然是十幾年。其實我真怕這只是黃粱一夢,待夢醒來,我見不到你,見不到雪梅,見不到邵聰,見不到那麼多人......”
紫珊歪頭看了一眼佳欣,發現她的睫毛溼~溼的,紫珊的心也一下子就跟著那些沒有滑落的眼淚溼~潤了。
“不會的,這不是夢!”紫珊摟著佳欣安慰她:“好了,剛回來就說這些傷感的事情。好了,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
第二天,佳欣回了老家。五年了,她只在年節的時候給木春華打過電話,從邵聰出事那年算,佳欣大概有將近九年沒有回過老家,縣城裡的發展超出了她的想象,當初買的那處平房,在當時看來很高大上,如今十幾年過去,它儼然已經成了坐落在城鄉結合部的一處毫不起眼的院落而已,但是木春華卻堅持住在哪裡。
早在幾年前,佳欣就囑咐木春華不要在去店裡了,那邊有許曉晨和金蓮,根本用不到她和宋輕輕了,如今五十幾歲的人了,看上去倒也不顯老態。
佳欣進門的時候,木春華正拿著水壺給她院子裡栽種的那幾顆掃帚眉澆水呢,聽到大門有聲響,抬頭望去,一個穿著打扮都十分考究的女人,她以為是誰走錯了,便接著澆水,然後低聲的問了句:“姑娘找誰啊?”
然後,她的水壺被佳欣那一聲充滿柔情的媽驚的掉在了地上。
她再次抬頭,這才認出是佳欣,但似乎臉上並沒有什麼除了平淡意外的任何情緒。看了佳欣幾眼,轉身就進屋了。
佳欣知道,木春華這是生氣呢,她以往每次打電話回來免不了都要聽她一頓罵,如今好了,她回來了,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想怎麼罵都成,佳欣告訴自己絕對不還嘴。
“媽...”佳欣跟在木春華身後輕聲喊著:“幹嘛啊,都這麼大年紀了,生氣對自己身體不好!”
木春華把早已撿起來的水壺狠狠的摔在地上:“你還知道我年紀大了?你當初走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過我年紀大了,萬一把我氣死怎麼辦?盧佳欣,我從小就覺得你主意大,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經過誰的同意,卻沒成想,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講?”
木春華口中“這麼大的事”既指佳欣不能懷孕又指佳欣出國,佳欣完全能夠領會。
“媽,很多事情無不希望你跟著擔心,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你能治好我的病還是能為承受痛苦?說了,不過是徒增你的難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