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瑛在給她蓋被子時,驚醒了她。她動了一下,下身的被角往裡移動,露出蜷曲著的一條腿,腿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手術縫合疤。
她看到眼前的李梅時,“哇”的一下就哭了,哭聲就和幾歲的小孩發出來的一樣。
在桂瑛和李梅的安撫下,她很快就止住哭聲,然後舉起唯一可以活動的手要和李梅握手,嘴裡喃喃著幾個音調。李梅把手伸過去,她緊緊地握著李梅的手,久久才肯鬆開。
她的手很冰、很涼、很軟、很小。
“這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就沒下床走過路。”出來後,桂瑛輕聲說:“她什麼都知道,能感受到別人的愛心,每次看到有新面孔來探望,她都會很激動。雖然她喪失了表達能力,但她的情緒和我們正常人一樣。”
再往上兩層空著,但在樓梯口仍舊上了鎖。
2號樓裡住的都是“三無”老人,數量沒有孩子們多。
稍微靠外的3號樓住的都是正常的孩子,他們基本上都會在就近的學校上學。他們去上學時,福利院會根據孩子的年齡和需要,安排工作人員接送。這時,工作人員更多的是在充當他們的家長,讓他們看起來和別的孩子沒什麼不一樣。
這棟樓裡,除了還在讀幼兒園和小學、初中的二十幾個孩子外,還有幾個在讀高中和大學的孩子,由於都是寄讀,得寒暑假才會回來。
這時,正是下午讀書的時間,整棟3號樓也就空無一人。
樓外的空地上豎著一排榮譽牆。但凡學習優異、進步明顯的孩子,都會在牆上貼上他們的照片和姓名。牆上的照片有那些成功考取了大學的孩子,也有讀完職高找到了工作的孩子,還有被學校評為“三好學生”或“優秀班幹”的中小學生。
桂瑛指著其中一個孩子的照片,說:“這孩子是我們院最聰明,最好學的一個,將來肯定也最有出息。”
李梅定睛一看,見照片裡的孩子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笑得很是陽光。她也笑了笑,說:“這孩子,一看就招人喜歡。”
桂瑛十分得意的笑著說:“他可是我們院的‘希望之星’。”
李梅笑著附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後記住了這個孩子的名字——李竹道。
當天,李梅就開始在院裡做義工。不管是和孩子們,還是和老人們,李梅的溝通和護理工作都讓人無可挑剔。
一直到了夜裡八九點,李梅這一天的工作才算忙完。桂瑛見天色太晚,乾脆就在院裡收拾了一間閒置的辦公用房,作李梅的起居室。
誰都沒想到,李梅在福利院這一干,這一住就是十幾年。她總是清晨外出“工作”,傍晚回院裡做義工,晚上就睡在屬於她自己的起居室。除了生病或身體不適,偶爾間隔幾天,也是因為在外地的兩個孩子回家同她團聚。李梅在福利院的義工生涯,真正做到了十幾年如一日。
她工作細緻,認真負責,任勞任怨,不管是孩子們,還是老人們都對她好評如潮,院方管理人員也就默許了她將福利院當成自己家的這一“特權”。福利院在原有基礎上大規模擴建以後,院方領導.層甚至就是否保留她個人的“起居室”召開專題會議研究討論,最後一致認為她對本院有“特殊貢獻”,對其“起居室”應當預留並保留,直到她本人申請取消為止。
至於李梅的“工作”到底是什麼,院方和桂瑛都有口頭瞭解過,但從未核實過。他們更在乎的是,這麼一踏實肯幹的“最美義工”,實在是可遇不可求。同時,李梅的兩個孩子姓甚名甚,具體在哪裡,院方和桂瑛也都不知道。
當時的李竹道正在學校寄讀,全力以赴備戰高考。寒假匆匆回了一趟院裡,過了個年。至於院裡新來了這麼號人,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高考結束之後,他又外出打暑假工,接到警校的錄取通知之後,他又回了一趟院裡,之後升學、工作,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也偶爾聽說院裡有一位堅持做了很多年義工的志願者,但也從未正兒八經的經人引薦見面。
或許,李竹道在院裡同李梅有過不經意的見面,但他不知道自己見過的哪一位就是“李梅”。畢竟,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關心關注社會福利院的愛心人士和志願者日益增多,前來做義工的人士也越來越多,經常會在這裡看到一些熟悉的、似曾相識的、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