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崇禎雖然絕對沒有料到李自成會突然照準他的腰窩裡狠揍一拳,打得他閃腰岔氣,但是他由於多年經驗,常有些不祥的預感壓在心頭。他擔心楊嗣昌在四川追剿張獻忠的軍事行動會突然出了壞的變化,擔心洪承疇在遼東支撐不住,擔心山東的變亂正在如火如荼,撲滅不了,可能截斷漕運,尤其使他常常不能放心的是李自成。自從李自成從武關突圍之後,只知道他過了漢水,半年多來竟然沒有再得到一點訊息,不知道他潛伏在什麼地方,會不會突然出來,打亂目前朝廷專力追剿張獻忠的作戰方略。
近來他每天五更照例在乾清宮丹墀上焚香拜天時候,總在替上述擔心的事兒虔誠祈禱。他連做夢也沒有想到,李自成已經到了河南很久,到處饑民響應,迅速發展了十幾萬人馬,並且已經破了宜陽和永寧,正在向洛陽逼近。他每次在向上天默禱時,都禱告上天使李自成永遠不會再起,無聲無息地自然消滅。他希望過若干日月以後忽來某處地方奏報,說李自成確實已經病死了。
崇禎十四年正旦早晨,四更多天,北京全城的爆竹聲就熱鬧起來。紫禁城中也燃放爆竹,但為著怕引起火災,向來不許多放,所以不能同外邊的熱鬧情況相比。等玄武門剛打過五更鼓聲,皇城內外,所有的廟宇都鐘鼓齊鳴,英華殿因為在紫禁城內,鍾、磬、笙、簫、木魚、雲板聲配合著誦經、梵唄聲,一陣陣傳送到乾清宮內。崇禎早已起床,穿著常朝服,到玄極寶殿隆重行了拜天禮,然後回到乾清宮,坐在正殿寶座上受后妃和皇子、皇女朝賀,然後受宮中較有地位的太監朝賀。天色微明,他喝了一碗冰糖燕窩湯,吃一塊虎眼窩絲糖,作為早點。太監們按照宮中風習,在他的御案擺了個“百事大吉盒兒”,內裝柿餅、荔枝、龍眼、栗子、熟棗。但是他只望一望,並沒有吃,卻心中嘆道:“唉,什麼時候能看見百事大吉!”宮女們替他換上了一套正旦受朝賀的古怪衣帽,名叫袞、冕。但見那個叫做冕的古怪帽子用皂紗做成,頂上蓋著一個長形板子,有一尺二寸寬,二尺四寸長,薄的銅板做胎,外蒙細綾,黑表紅裡,前圓後方,前後各有十二串叫做旒的東西,就是用五彩絲繩串的五彩玉珠,每一串十二顆。紅絲帶兒做冕系,束在下巴底下,帶著白玉墜兒。長形板子兩邊各有一條黑色絲繩掛著一個綿球,一個黃玉墜兒。那叫做袞的古怪衣服是黑色的,上繡八樣圖案:肩上繡著日、月、龍,背上繡著星辰和山,袖子上繡著火、五色雉雞、老虎和長尾猿。至於下邊穿的十分古怪的褲子、蔽膝、鞋、襪、大帶、玉佩,等等,不用寫了。這冕和袞的制度都是從西周傳下來的,改變不大。做皇帝的是非遵古制不行,不然就不像皇帝了。宮女們替他穿戴好這一套古怪的冠服之後,崇禎便走出乾清宮,坐上步輦,往皇極殿受百官朝賀。
儘管國事如焚,諸事從簡,但是今日畢竟是正旦受朝,所以皇家的虛飾派頭仍然同往年一樣。在昨天,尚寶司就在皇極殿中央設好御座,設寶案於御座東,香案于丹陛南。教坊司設中和韶樂於殿內東西兩邊,面朝北向。今日黎明,錦衣衛從丹墀、丹陛,直到皇極門外,分兩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鹵簿、儀仗,一片錦旗繡幡,寶氣珠光,金彩耀目。典牧所陳仗馬、犀、象於文、武樓南,裝飾華美,雙雙相對,肅穆不動。丹墀內東邊靠北首站立司晨郎,掌管報時。兩個糾儀御史立在殿外丹墀的北邊。四個鴻臚寺的贊禮官:兩個立在殿內,兩個立在丹墀北邊。另外有傳制、宣表等官,恭立殿內。所有這些官員,都是成雙配對,左右相向;蟒袍玉帶,服飾鮮美;儀表堂堂,聲音洪亮。
午門上第一通鼓聲響過,百官朝服整齊,在午門外排班立定,而崇禎也到了中極殿坐在龍椅上稍候。第二通鼓聲響過,百官從左右掖門進來,走上丹墀,文左武右,面向北,分立丹墀東西。第三通鼓聲響過,鐘聲繼起。導駕等執事官到了中極殿前叩頭。崇禎重新上輦,往皇極殿去。
跟著在皇極殿行大朝賀禮,無非是一套代代沿襲的繁雜禮儀,在時作時止的音樂聲中像演戲一樣。中間,有一個殿外贊禮官高聲唱道:“眾官皆跪!”所有文武官員一齊跪下。贊禮官又高聲唱道:“致賀詞!”隨即有一個禮部官員代表百官在丹陛中間跪下,先報名“具臣”某某,接著背誦照例的典雅賀詞:
“茲遇正旦,三陽開泰,萬物鹹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納祜,奉天永昌。寇盜不興,災荒永弭,四夷賓服,兵革敉平。聖世清明,國家有萬年之安;皇恩浩蕩,黎民荷無量之福!”
隨著贊禮官的高聲唱贊,又是一陣俯伏、拜、興之類的花樣以及兩次樂作、樂止。然後傳制官在皇帝前跪奏:“請傳制!”照例不必等候皇上說話他便叩頭起身,另一傳制官由左邊門走出大殿,到了丹陛,面向東立,口稱“有制!”外贊禮官高聲唱道:“跪!”群臣皆跪。贊禮官隨即又唱:“宣制!”傳制官高聲背誦:
“履端之慶,與卿等共之!”
贊禮官照例又高唱“俯伏”,“興”,“樂止”。接著又唱:“出笏!”文武百官都將象牙的和竹的朝笏取出,雙手舉在面前。又跟著贊禮官的唱贊,鞠躬三次,舞蹈。有些年老文臣,在拜舞時動作笨拙,蹣跚搖晃,險些兒跌跤。贊禮官又唱:“跪!”又唱:“山呼!”百官抱著朝笏,拱手加額,高呼“萬歲!”贊禮官再唱:“山呼!”百官再呼:“萬歲!”第三次唱:“再山呼!”百官高呼:“萬萬歲!”文武百官每次呼喊“萬歲”,教坊司的樂工、儀仗隊、錦衣力士以及所有太監,一齊呼喊,聲震午門。一直心思抑鬱的崇禎皇帝,只有這片刻才感到一絲欣慰,覺得自己真正是四海共主。
又一套行禮之後,儀禮司官到皇帝前跪奏禮畢,然後奏中和韶樂《定安之曲》。樂止,響了靜鞭。按照慣例,這時皇帝應該從寶座起身,尚寶卿捧寶,導駕官前導,到中極殿中稍作停留,然後回乾清宮去。然而他想好了一個新點子,走下寶座後面向南正立,向一個御前牌子瞟一眼,輕聲說:
“召閣臣來!”
聽到太監傳諭,幾個輔臣不知何故,十分驚慌,由首輔範復粹率領,踉蹌躬身從左邊門進來。崇禎叫他們再往前進。他們走至殿簷,行叩頭禮畢,跪著等候皇帝說話,崇禎又說:
“閣臣西邊來!”
輔臣慌忙起立,仍然不明白皇上是什麼意思,打算分成東西兩班走近皇帝面前。崇禎又說一句:“閣臣西邊來!”隨即有一個太監過來,將輔臣們引到西邊立定。勳臣們一則沒有聽清,二則怕皇上怪罪,一直跟在輔臣們後邊趨進,行禮,這時也小心翼翼地立在西邊,不敢抬頭。崇禎略露不滿神色,輕聲說:
“勳臣們東邊去!”
等勳臣們退往東邊,崇禎又叫閣臣們走近一點,然後語氣沉重地說:
“自古聖帝明王,皆崇師道。今日講官稱先生,猶存遺意。卿等即朕師也。敬於正月,端冕而求。”於是他轉身向西,面向閣臣們一揖,接著說:“《經》言:‘修身也,尊賢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朕之此禮,原不為過。自古君臣志同道合,天下未有不平治者。”他的辭色逐漸嚴峻,狠狠地看了大家一眼,又說:“職掌在部、院,主持在朕躬,調和在卿等。而今佐朕中興,奠安宗社,萬惟諸先生是賴!”
諸閣臣跪伏地上,以頭觸地。範復粹代表大家說:“臣等菲才,罪該萬死。今蒙皇上如此禮敬,實在愧不敢當。”
崇禎說:“先生們正是朕該敬的,該敬的。如今張獻忠已經被逼到川西,殲滅不難;李自成久無下落,大概已經身死眾散。中原乃國家腹心之地,多年來各股流賊縱橫,糜爛不堪。近據河南撫臣李仙風及按臣高名衡奏報,僅有小股土寇滋擾,已無流賊蹤跡。看來國事確實大有轉機,中興確實在望。今日為一年之始,望先生們更加努力,不負朕的敬禮與厚望。先生們起來!”
崇禎看著閣臣們叩頭起來以後,自己也在音樂聲中離開皇極殿。
當他重新在中極殿稍停時候,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十分沉重。雖然他剛才對著閣臣們說大局如何變好,但是他明白歷年來他產生過無數希望都像空中縹緲的海市蜃樓,眨眼化為烏有,而眼前仍然橫著一個沒法處理的破爛與荒亂世界。他又想著自己剛才向輔臣作了一揖,說的那幾句“尊師重道”的話,確實像古時的“聖君明王”,必會博得臣民們的大大稱讚,也將被史官大書一筆。但同時他也暗想,這些輔臣們沒有一個能夠替他認真辦事的,將來惹他惱了,免不了有的被他削職,有的下獄,有的可能受到廷杖,說不定還有人被他賜死!……
他不停地胡思亂想,竟忘從寶座上起身了。一個太監走到他的腳前跪下,用像女人般的聲音怯怯地奏道:
“啟奏皇爺,該起駕回宮了。”
“啊?”崇禎好像乍然醒來,一面起身一面向一個司禮監秉筆太監輕輕地問:“楊嗣昌和河南巡撫可有什麼新的軍情奏報?”
司禮太監躬身回答:“請皇爺放心。楊嗣昌在四川剿賊得手,無新的奏報。河南平靜無事,所以地方官們也沒有軍情急奏。”
他自言自語說:“啊啊,沒有奏報!河南平靜無事!”
被稱為東京開封的這座古代名城,當李闖王兵臨洛陽城下時候,正在過著夢境一般的早春。杏花正開,大堤上楊柳的柔條搖曳,而禹王臺和繁塔寺前邊的桃樹枝上都已經結滿花苞,只待春風再暖,就要次第開放。這是開封城最後一個繁華的早春。不久,戰火就燒到開封城下。連經三次攻守戰役,開封就毀滅了,當年這座城市的面貌就再也看不見了。
自從金朝於公元1161年遷都開封之後,用力經營,雖沒有恢復北宋的舊觀,但在長江以北,它要算最大最繁華的都市了。又經過七十三年,到金朝被元朝滅亡時候,因為金哀宗事先逃到蔡州(今汝南),所以開封雖然也遭到戰爭破壞,但尚不十分嚴重。當然,它從此不再作為一個國家的首都,也不能保持昔日的氣象和規模。在元、明兩朝交替的當口,徐達兵至陳橋,元朝的守將不戰而降,使這座名城未遭受兵火破壞。朱元璋將他的第五子朱封在開封,稱為周王,將北宋的宮城建為周王府。從明初到此時,又經過將近三百年沒有戰爭,開封城內一直是歌舞昇平。它位居中原,黃河離北門只有七八里,從睢州通往南方的運河大體上仍舊可以通船,有水陸交通之便,所以商業繁盛,使西安遠遠地落在它的後邊,洛陽更不能同它相比。近幾年來,因為各州、府、縣受戰亂摧殘或嚴重威脅,有錢的鄉紳大戶逃來省城的日多,更使開封戶口大增,大約有百萬人口,而市面也更加繁華。
上自周王府,下至小康之家,今年的新年仍然在歡樂中度過。除夕開始,滿城鞭炮不斷,到元旦五更時更加稠密。天色剛麻麻亮,周王拜天之後,率領各位郡王、宗人、儀賓、文武官員,在承運門拜萬歲牌。禮畢,轉到存信殿,坐在王位上受朝賀。賀畢,賜宴。此後,諸王貴戚,逐日輪流治宴,互相邀請,直到燈節,並無虛日。第二代周王名朱有墩,諡號憲王,會度曲填詞,編寫了許多劇本,府中養了男女戲班,扮演雜劇、傳奇,在全國十分有名。如今周王府中的聲妓之盛雖然不如前代,但仍為全國各地王府所不及。從破五以後,每日從黃昏直到深夜,王府中輕歌曼舞不歇,絲竹鑼鼓之聲時時飄散紫禁城外,正如一首大梁人的詩中所說的:“宮中日夜聞簫鼓,記得憲王新樂府。”偏偏從初一到破五,接連下兩次大雪,街巷中凍死了不少逃荒的災民和本地饑民,麇集在繁塔寺(那裡設有施粥廠)附近的災民凍死更多。每日討飯的饑民絡繹街巷,啼飢號寒之聲不絕於耳。但是這情況並非今年所獨有,大家習以為常,所以並不妨礙汴梁的繁華,更不妨礙王府、鄉宦和有錢人家的新年歡樂。
雖然李自成來到豫西以後連破幾十個山寨,平買平賣,開倉放賑,饑民從之如流,人馬迅速壯大,這一類訊息不斷地傳到開封,但是開封人並沒有特別重視,也不肯信以為真。特別是王府、官府和鄉紳大戶,更不相信。他們不相信的理由是:第一,李自成連一座城池也沒有破過,可見他的兵力微不足道;第二,他們說,李自成始終徘徊於豫西山中,不敢向災情略輕的豫中平原來,足見其無力“蹂躪”中原。到了十二月中旬,關於李自成的真實訊息逐漸被開封所知,不僅有地方府、州、縣官的火急稟報每日飛進省城,還有士紳的很多求救書信,尤其是紅娘子破了杞縣和李信兄弟往豫西去投李自成,這才引起了巡撫和布、按各衙門的重視。但經封疆大吏們商議之後,都同意巡撫李仙風和布政使梁炳的主張,暫時不向朝廷如實奏聞,免得皇上不但不會派來救兵,反而會降一道嚴旨,限令他們將李自成火速剿滅。
破五前一天,宜陽和永寧兩城失守的訊息報到開封,使住在省城中的封疆大吏們開始感到情況嚴重。但是他們不相信李自成有力量攻破洛陽,仍然決定暫時不驚動朝廷,將兩城失守和萬安王被殺的事壓了幾天才向朝廷奏報,卻不提洛陽如何危急,不提請兵。為著洛陽是藩封重地,福王是皇上親叔父,與萬安王的地位大不相同,李仙風不能不飛檄駐在洛陽的警備總兵王紹禹“加意防守,不得有失”。至於王紹禹這個老頭子是否勝任,手下兵力如何,他就不問了。
在李自成加緊準備圍攻洛陽和活捉福王的時候,開封的上層社會完全沉溺在燈節的狂歡中。從正月十四日起,全城以周王府為中心,大大地熱鬧三天。為著張燈結綵、燃放焰火、大擺酒宴,全城花費的銀子無法計算。周王府的花園中扎有鰲山一座,高結綵棚,遍張奇巧花燈,約有萬盞,與天上星月爭輝,如同白晝,使人們看起來眼花繚亂。在鰲山下邊,利用原有的蒼松翠柏,又栽了許多竹竿,紮成九曲黃河,河兩岸盡是柏枝、花燈,曲折迴環。當李自成召開軍事會議的元宵節晚上,周王朱恭枵在宮中酒宴剛罷,乘坐小輦,以代綵船,遊賞“黃河”。輦前細樂、滾燈引駕,並有提爐、香盒,沉香細煙氤氳,與宮女、內監的衣香、脂粉香相混,香風遠飄數十丈遠。細樂聲與環佩丁冬聲交織,時時點綴著細語輕笑。周王的小輦在宮女和太監的簇擁中緩緩前行,後邊跟隨著一群郡王和國戚,再後是一大群宮中臣僚。遊畢九曲“黃河”,周王沿著鋪有紅氈和懸燈結彩的石級乘輦登山,在亭子上擺好的王座坐下,然後,由王府承奉和典禮官迎接諸郡王和國戚步行登山,陪他飲宴看戲。先是王府男女戲班和學習歌舞的宮女們輪番登臺演奏,領受賞賜,最後由皇帝敕賜的御樂登臺,演奏拿手節目,直到雞叫方歇。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李自成為進攻洛陽派遣的第一支部隊,即張鼐率領的兩千騎兵,從得勝寨出發了。
元宵之夜,開封城中和五關,又凍餓死不少災民。在大相國寺院中和熱鬧的州橋、寺橋一帶,常有逃荒的父母牽著啼哭打顫的小兒女,立在不會被看焰火的遊人踏傷的街旁的燈光之下,在小兒女的頭上插著草標。另外在那些鞭炮聲音寥落,沒有綵棚、遊人,不被華燈照耀的窮街僻巷裡,居民們為著舊年的債務未清,荒春即將來到而愁眉不展,唉聲嘆氣。就在這一社會層中,關於李闖王在豫西的種種訊息,正在迅速傳播,甚至猜想著和議論著李闖王會不會攻破洛陽。在一間沒有點燈的小屋裡,三個孩子已經在啼哭中睡去了,男人對著他的妻子悄聲說:
“豫西一帶窮百姓的運氣倒好,遇到了李闖王這個救星。”
女人推他一下,說:“老天爺,這是要命的話,你活得不耐煩啦!”
男人還想再說話,但是忍一忍不再提這一章,改換口氣說:
“咱們窮人家愁得要死,你聽外邊有多麼熱鬧!”
城中的鄉宦大戶們共有梨園七八十班,小吹打二三十班,使全城處處有燈火的地方都飄蕩著雅俗唱腔和鑼鼓絲管之聲。各廟宇都有燈棚。各大戶和稍稍殷實之家的庭院中都掛著花燈,門前掛著彩繪門燈,爭放火箭、花炮。城中和關廂很多地方焰火很盛,燃放著火盔、火傘、火馬、火盆、炮打襄陽、五龍取水、花炮、起火、三起三落、炮打飛鼠、炮打花燈、水兔子入水穿波……爭奇鬥巧,不惜銀錢。最為奇觀的是,鐵塔上一層層周圍遍點燈盞,隨風飄動,燦爛突兀,上接浮雲,與天上疏星相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