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殿閻羅天舟闖入戰局的時候,被開明獸一爪扯斷的紫竹正滑入靈海,大片的漣漪遠遠盪開,扯著一段一段的靈線反射出來晃眼的光線。
開明獸只剩下四顆腦袋,以文氣勾勒出來的身體上面,被撕開大片大片的傷口,顯露出來下面紛亂的符篆筆畫,看上去就像是慘然的森森骨殖。
它的一隻後爪也已經斷裂,折成了一個尖銳的角度,軟塌塌地耷拉下來,隨著它的狂怒而不斷晃盪。
扯斷了一根紫竹之後,它還不罷休,生著利刃的爪子繼續向一邊撲出,經行十餘里,在左近的幾棵紫竹之上,留下來三道齊整爪印。
紫竹葉如雨落下。
這個場景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
來的路上,甲子殿閻羅一行還在盤算,要如何從符天書手下搶出來方然一條性命,好逼問出來心典餘下來的奧秘。
但現在看起來,吊了半條命勉強苟活的,顯然不是方然。
三人目力超絕,戰鬥經驗也極是豐富,順著開明獸的爪跡望去,終於看清楚,在那殘破不堪的紫竹叢間,一個身形靈活地躍動。
隱約可以看到,那身形穿著極廉價普通的麻制粗布衫,頭髮隨著動作在腦後散開,兔起鶻落間飄逸非凡。
封修從這身形上還能看出來更多東西,那輾轉騰挪的身法,有著絲毫不遜色於他的敏捷,而敢以近乎戲弄的方式在開明獸爪下游走,此人對於危機的敏銳更是令人驚訝。
“方……然。”封修不需要太多猜測,就確定下來了那個身形的身份。
叔岑三兩步走到封修一側,駭然望著被肆虐得不成樣子的上聖書閣。
樓閣傾圮,門人四散,多有死傷……
哪裡還有十八連星域儒生聖地、威服一方的四大家的那種威嚴?
他難以置信地低聲道:“書閣護山的大陣呢?!抄書人呢?!執戒尺人呢?!”
若是他知道,方然根本就是被符天書引狼入室的,不曉得又要作何思量。
符天書擺了甕,想要引鱉入內文火慢燉,奈何入甕的不是什麼鱉,而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猙獰蛟龍……
封修冷冷說道:“起碼是衝盈中境的修為,劍修殺力還要再高算三分。被他衝上了山門,什麼抄書人執戒尺人,都是虛的。若是沒有開明獸出現,上聖書閣早就變成了一片死地。”
叔岑脫口而出:“符天書怎會容忍他這樣妄為?!”
順著遍體鱗傷的開明獸肢體上下打量,他赫然發現,那僅存的四個腦袋上,竟是還有一道白色光芒在不斷躍動!
“蛟?!不……是龍!
“真龍!”
開明獸一爪撕開半側紫竹,看似兇猛,但和那條白龍真正的龍行威儀相比,不值一提。
白龍如練,在四顆頭顱之間往復穿行,每一步落下,必扯下一片文氣雲霞。
換作尋常兇獸,早就一臉血肉模糊了。
叔岑目光閃爍,好不容易從開明獸身上挪開了注意力,環顧靈海,終於看到了正和暗天君鏖戰在一處的上聖書閣主人,符天書。
成名已久的老陣師,只能堪堪和暗天君打到不分上下,佔不到絲毫便宜。
“至暗一道……”封修說了這四個字,眼神若有若無地掃向甲子殿閻羅。
毫不意外地,甲子殿閻羅周身氣息翻滾,有怒雲匯聚。他也是堂堂天境的存在,被暗天君在眼皮子底下殺了手下天君,還留不住對方……
這件事悠悠眾口壓得住,他道心上面蒙的一縷灰塵壓不住。
“我去擒至暗,你二人援手上聖書閣,莫要讓方然繼續張狂!”
封修和叔岑對視一眼,這個安排不出意料,但是方然的實力卻超出了他們的預估。
叔岑道:“你去拖住他,待我佈陣,壓殺此子。”
封修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放下了武人的驕傲。
他和叔岑入戰,那便是以多敵少的陣勢,且二人狀態全盛,方然就算還有餘力,也已經是強弓之末。
勝之不武。
但回神想到心典,封修再無猶豫。
他踏出天舟,步靈海而去,一步數里,短短十個呼吸,已經來到了紫竹林叢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