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袖子下面的手指微微抖動,淺淺的一痕符篆不斷地浮現在指尖,再無聲消去。
若真的就此認輸,恐怕上聖書閣的顏面從此就要掃地。在四大家當中抬不起頭來倒還不打緊,畢竟是以拳頭論地位的交情,他日他若是能破八步,未見得無法重振雄風。
只是這個方然……
似乎是為了打消他最後一縷反抗的執念,自那荒辰天墟之上,五艘天舟悠悠升起,搖搖晃晃地一路航行到了浮陸邊緣。
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突然浮現,符天書猛然轉頭,鬚髮皆張,如同一頭猶作困獸斗的獅子。
“你敢!”
聲如海嘯!
“這有什麼不敢的。”影若煙看著那個無能狂怒的白鬍子老頭,心說不過敗軍之將,有什麼臉面在這裡裝腔作勢?
透過大陣傳音,一道清亮的聲音迴盪在天墟上空:“攻!”
伏波舟,蓄勢可破浮陸。
此刻伏波舟經過了唐遷遷的調整,內裡銘刻的陣法也被方然換成了和荒辰天墟更加貼合的劍陣。
影若煙一聲“攻”字落下,天墟彷彿心臟跳動一般,瞬間泵出汩汩劍意,匯聚到了伏波舟中,再由伏波舟上劍陣衍化、轟出……
五道劍光撕裂山河,崩斷無數靈線,正正命中了五棵從開明獸和方然的鏖戰當中,苟活下來的紫竹。
五棵紫竹攔腰被劍光劃過,斷口光滑如鏡,五截被斬斷的紫竹沉重地倒向一側,彼此撞擊時發出來噼啪的碎裂聲響。
數里胸徑、高更是不下百里的巨木,天生地養,拱衛山聖書閣百餘載,此刻在這一輪齊射之下,就此斬落。
劍光去勢不止,繼續前行,三道落在空處,攪亂了一片驚濤,餘下兩道卻是轟在了那張牙舞爪的開明獸頸部。
呲拉……
兩顆小山一般的頭顱高高飛起,然後被小嗷一爪子一個拍向了方然。
頭顱上纏繞著的文氣散開,如同兩顆流星。方然抬手一引,飛掠而去的劍意竟是再度回頭,往復絞殺,直到將這兩顆大頭徹底斬作碎片,重回縷縷文氣。
再被吞噬殆盡。
方然身上的氣息蛻變,從一把鋒銳無邊可斬天地的劍,變得越發圓融。
這不是他的鋒芒被遮蔽,而是收劍回鞘。誰也沒法不相信,有鞘蓄勢的劍,在下一次被方然拔出的時候,威能必然驚世駭俗。
伏波舟的劍光照亮靈海,符天書的臉色卻暗淡了下去。
“沒想到……機關算盡,最後反倒是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他一瞬間彷彿老去了很多,眼角浮起來些許細密皺紋,肩膀也鬆弛了下去。
暗天君一尊天境,軒門行伍一隊艦隊,荒辰天墟加上五艘伏波舟,方然更是殺到興起,封修也站到了他的一方……
哪怕甲子殿閻羅和叔岑加入書閣一側,但符天書沒法不承認,大勢已去……
開明獸頹然散去,逸散的文氣重新落回了書閣的樓宇之間,也落在了倒在地上的那些儒生身上。
這一回方然倒是沒有吞噬文氣,不是因為他大方,純粹是因為他吞噬了這麼多,飽了……
小嗷意猶未盡地環顧著四周圍,巴不得抓出來幾個還留存有抵抗之意的人出來繼續過癮。
奈何書閣的這群儒生久居高位,受慣了凡俗的敬仰膜拜,早就沒了紅塵俗世裡清苦書生的那一道骨氣,被這條猙獰猛龍掃視過去,竟是沒有一個人敢和他對視一眼。
不是聖賢言不教他們好,只是他們所行之道,已經背離聖賢太遠。
方然邁步踏出紫竹林,劍光伴體,一步數十里。天心禪子和他並排,步步蓮生。
封修落後半步,跟在天心禪子一側,持弟子禮。和叔岑擦身而過的時候,微微頷首,臉上平靜如初。
叔岑和他共事已久,面色變換幾遭,終於還是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對著方然的背影喊道:“若是閣下有意出手心典餘下四頁,叔某會出一個令閣下滿意的價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