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洗房院門外早早的探出了一個個的腦袋,個個兒都很好奇甚至興奮的迎接——迎接新一批可以被欺壓的小丫鬟們。為首的是個右鼻翼上有顆大黑痣上邊還戳著根兒毛的女人,面相兇狠,她打量了一番,指著元黛道:“你——去把右牆角的衣裳都洗了。”
右牆角滿滿的衣服堆積如山。
元黛挑了挑眉,卻沒說什麼,走了過去。衣裳都頂華麗,想必都是不能洗的,恐怕一沾水就會褪色,一搓就會掉珠子脫線頭。
尋了幾件能洗的先下了水,水冷的刺骨,雖然開了春兒了,但這剛打井底下打上來的水非夏日不能用,元黛慢慢的搓著,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磨洋工,等著負責的人來,把這堆不能洗的衣服拿走。
“喂——你叫什麼名字呀?”臨著牆角的一個姑娘蹲在牆邊洗著一盆衣裳,她眼睛小小的,雖然眉目還算清秀,但並不好看。“你長的挺好的,為什麼會派上這兒來呀?”
元黛一副根本沒聽見的樣子,手上活兒一點兒沒停。
“不會是個聾子吧?”小姑娘喃喃。她非常好心的拍了拍元黛的手,看見元黛看她了,她非常誇張的手腳並用,並且張大嘴形的比劃著道:“那些——那些衣服,”她比了一個大大的叉在胸前:“暫時不能洗!她們為難你罷了,那些是貴人們穿髒的衣服!一次用過,不能再穿了,不過,貴人們會用它們做善事!把珠子捋下來放在一處,一顆也不能少!會有人來數!然後那個顏色有不少是會溶的,就融掉!然後晾乾就是白布衣裳,就可以去送放給百姓們,就是做善事了!”
真奢侈。做善事,名倒是給她們白撿了去,實際上活兒還是丫鬟幹,貴人們一分錢不用多出,純當廢物利用。
不過元黛腹誹歸腹誹,她還是真誠的點了點頭表示看明白了。講解成功的小丫頭樂呵呵的感覺自己幹了一件拯救世界的大事,心裡頭滿足的不得了。
元黛暗暗搖頭——難怪進浣洗房呢,這麼天真的小丫頭,就是進了好地方也沒那個好命安安穩穩活下去。
眼見著能洗的衣服一會兒少似一會兒,旁邊的傻丫頭還從她這兒好心的偷偷拿去一些“幫忙”,元黛非常非常慢的拖著時間,覺得自己可能離死不遠了。
終於,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個人物。
門邊兒一堆諂媚的人早站好了,元黛懵懂的抬頭,拉了拉那個鼻子邊上長黑痣的婆子的衣服,指了指洗衣服的盆,攤了攤手,意思就是——怎麼洗?
那婆子十分不耐煩,想也沒想就開始坑人:“直接扔在水裡面啊!然後搓搓乾淨。”
“郡主殿下安。”隨後浣洗房裡一片請安聲此起彼伏,緊接著熙悅郡主很生氣的走進來,對著那婆子罵:“什麼直接扔在水裡面搓!果然是你們沒有教好,我說怎麼我幾次來幾次都要趕走洗衣服的,就是你們這些人瞎教!”
她伸手想要指著那婆子的鼻子罵,想了想禮數,她憤憤然收了手改叉腰:“外面那麼多平民老百姓指著衣服穿,我想著我們的衣服雖然穿了是穿過的,但是質地比那些匆匆忙忙潦潦草草趕工出來就為了做善事而做善事,發放給窮人們的衣服好的多!但是緞子的布料你們明知道經不得搓也下不得水!珠子會脫線拉絲顏色會褪色!你們還……真是氣死本郡主了!”
她咬了咬唇,看向低頭跪著的元黛:“你也是新來的吧?”
見元黛點頭,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就知道!你們就是戲弄本郡主!我要去告訴伯父,讓伯父罰你們!”
“郡主息怒呀——”領頭的掌事腆著臉笑著和稀泥:“只是底下人開的一個玩笑罷了,您何必放在心上!婢子待會兒一定好好管教她們,叫她們不再犯這樣的錯誤——就好啦!開過了玩笑罷了,不必鬧這樣大。”
不過一個丫頭受點兒欺壓,沒什麼大不了的,何苦在意?要是一般人聽懂了也就不會追究了,一個丫鬟的生死而已,又與她何干?可是這位郡主殿下不同啊,這位郡主殿下壓根兒就沒聽懂。
熙悅郡主撅了撅嘴:“這還差不多,本郡主這就饒過你們一次,下次不許再犯了!”她看了看元黛:“要好好洗哦,洗乾淨些,這些衣服都是要發放給得那些貧民難民的,他們過得很苦的,有衣服穿不容易!”
這真是一個善心大發的好郡主啊,可惜大好的善心吶,它沒用在點兒上。
熙悅郡主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操心了,簡直可以受封一個“操心郡主”了,搖搖頭嘆了口氣轉身要走,卻被元黛揪住了衣角,她低頭看了看這個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大概是個啞巴的小姑娘:“怎麼了?”元黛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郡主息怒,這是個啞巴,不懂事兒的!估計丫的也是個聾子,所以才被打發到浣衣房來的。”
“啞巴,聾子……”操心郡主又開始善心一顆接著一顆的冒了:“可憐她,你們還這樣欺負人家,真是不該!”
元黛揪著她的衣角,又猛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