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刀緩緩地拔出寸許。
那一瞬間,萬籟俱靜,百獸蟄伏。
還未出鞘,便若天邊的一線曦光初亮,接著便是汪洋狂濤般的刀意,吹散了一地風雨,淹沒漫天星光明月。
空氣彷彿靜止了那麼一瞬間,風靜了,雨停了,白燭長龍在這一剎那,滅了。
那座沉寂許久,燭火搖曳的小屋子裡,洶湧的刀意沖天而起,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似乎壓抑了許久的刀嘯。
這聲刀嘯極為通徹,沒有絲毫的雜質,唯有千萬人吾獨往的決心。
陳安之搭在刀柄上的手動了。
沒有蓄勢,也根本用不到,簡簡單單一刀橫抹。
沉澱了三千年的刀意,如平地浪起,一抹璀璨到了極致的卻又極細小的光出現在天地之間,接下來如浪擊峭壁,一層又一層堆疊起來,如天上星拖曳著雪白的光。
洪居在猜到了陳安之很強,但是未曾想過會有那麼強,這一刀摧枯拉朽,這一刀斬散了深沉的夜幕。
僅僅只是一刀。
這一刀,刀意縱橫,斬開了這片被夜幕砸下的村莊,甚至要將這周邊百里抹平,就像是一縷刺眼的天光,將這長夜盡數撕成碎屑。
恆幽呆住了,作為盤踞此山的妖,她更加真切的感受到這刀意的恐怖,這一刀還未至,便斬斷了這座山沉澱下的數百年氣運,還未至,便叫她渾身刺痛,好似在正午驕陽下的冰,先是身上的衣衫,接著便是肢體,那一襲雪白喪衣與身體翻湧出一團團血霧,如蒸騰起的水汽,星星點點,接連消散。
反應過來卻倉皇失措,天與地,這是恆幽心中第一時間想到的差距,刀意尚且如此,更何況蘊在那漫天刀意中的磅礴刀氣,該是何其恐怖。
恆幽感受身子消散的痛楚,兩個身體,一大一小,兩份痛苦,她發出一陣哀嚎,匆匆忙忙向遠方掠去,卻怎麼逃不過,開始七竅流血,面色逐漸變得猙獰,眸子中充滿恐懼與絕望。
也就是在這一刻,恆幽突然笑了,嘴角掛著柔和的笑意,眸中盡是柔和,輕輕摩挲著身上的喪衣,總覺得有些遺憾。
怕是再也沒機會穿上那身嫁衣了。
上一次穿那身嫁衣是什麼時候呢?
記不清具體是什麼時候了。
只記得那天也是個大雨滂沱的夜裡。
嫁衣是夫君親手挑的布料做的,只是兩人囊中羞澀,只能很普通的布料,但是自己卻很喜歡,在婚禮過後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底,雖然時不時會拿出來,卻再也沒有穿過。
好想再穿一次那身嫁衣,那可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衣服了。
便在這時,有極刺眼的金色光輝綻放開來,那兩道符籙仿若自主有魂,如金色閃電赫然激射而出,一縷縷細小的文字排列如龍,繚繞著,縈繞著,抵在恆幽的身前,恍然凝聚出一道縹緲的金色法相,褒衣博帶,儒衫輕舞,他赫然的轉過頭,視線穿過漫天風雨與刀,落在一切的中心,伸出手。
那道金光是如此的刺眼,綻開來,連陳安之都不得不微微眯起狹眸,閃過一絲凝重。
廣袖中探出一雙手,將山間漫天的煙雨與刀意盡數抓在手中,捏碎,無數銀輝與金曦在他指尖淌落,似雪入夢來。
一條綿延數十里的溝壑,吞沒半個深坑村,深邃逶迤,橫在兩人之間。
這一方天地,安靜下來,驕陽當空,不見濃愁的夜色。
洪居在瞪著眼睛,看著那道儒生法相,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張張口,問道:“先師!”
恆幽亦然,她盡力維持著殘破的身子,苦澀開口,“是你!”
那法相儒生面無表情,長袖空空,方才接刀的手臂不見,被刀意絞碎,他抬起另一隻手,指尖輕點在空中,一縷細小的金色絲線輕輕穿過雪白喪衣的恆幽,又纏上小女童,千絲萬縷,光芒爍爍淹沒了這二人。
一條羊脂白玉般細嫩手臂緩緩探出,筆直修長的腿邁出來,待光散盡,此處卻只剩一人,一雙眸子流盼嫵媚,秀挺的瑤鼻下有著嬌豔欲滴的紅唇,晶瑩如玉的妙靨潔白似雪,裹著一襲鮮紅嫁衣,溫柔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