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放藍微微額首,蹲下身隨手拿起一顆白菜,問道:“這些菜怎麼賣?”
直到這時,書生才如夢初醒地抬起頭,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道:“一文錢。”似乎是怕老人嫌棄,他又慌忙說道:“都是今天剛摘的,很新鮮的。”
葉放藍低著頭挑挑揀揀,突然冒出一句:“大禮中有一句‘命裡八尺,難求一丈’,你怎麼看 ?”
書生郎一臉認真,思索了好一陣兒,才緩緩說道:“‘命’字拆開來,上面是個人,下面是一加叩字,我自以為是一人一叩,叩佛,叩天。只是···”
“在下愚鈍,只覺得那些拜神求佛,命中註定的事有些太虛無縹緲,所謂命高八尺難求一丈,什麼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的話,也是敬而遠之。”
“若這是一道考題,你已經跑題了。”葉放藍說道。
此話一出,叫少年臉頰更紅了,垂著眼簾不敢說話。
“不過我偏偏就不喜歡這種選拔。”葉放藍隨手又拿起一片青葉,深吸一口氣道:“其實都無所謂了,很多事是註定的,奇蹟和幸福總是相輔相成,災難也總是尾隨而至,其實很多事並非命中註定,這世間大部分麻煩和災難都是自找的。”
老人站起身,長出了口氣,丟下些碎銀子,對金甲侍衛說道:“把這些菜打包起來。”
書生郎蹭的站起身,瞪著雙眼,看著金甲侍衛,不卑不亢道:“老先生,這些菜只值十文錢。”
葉放藍嘴角輕笑,說道:“我這銀子買的不是你的菜,而是你手中的那本書,那本書上的字是雲墨所寫,值這些銀子。”
書生郎半信半疑,卻還是堅定地搖搖頭,“這本書是我在舊書攤子淘來的,只要十文錢,用不了這麼多的。”
“那是你不識貨。”老人譏諷道。
金甲侍衛將這些菜連著破布兜在一起,從少年手中奪過書本,遞給老人,一前一後向前走開了。
少年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彎腰一把抓起地上的碎銀子,抬腳便要追過去,卻發現那二人早已不見蹤跡。
半空中,老人與金甲侍衛憑風而立,俯視著這人間山河。
老人隨手翻了翻書,隨意地將其遞給侍衛,“你有什麼想說的?”
金甲侍衛搖了搖頭,他自然看出這本書就是很普通的舊書,至於所謂的雲墨,那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
老人指向自己,說道:“當年我差點餓死街邊,也有人給了我一枚銀子,但他讓我從胯下鑽過去羞辱我,你猜我怎麼做的?”
不等回答,老人自問自答,“我鑽過去了,後來我做了大官,就把他殺了,但是我花了很多銀子給他下葬,一碼歸一碼,恩是恩,仇是仇。”
葉放藍低頭望向一處偏僻的屋子,只有四面牆壁還有木板搭著的頂,只能容納一人躺下,方才賣菜的書生回到屋裡,從算不得床的木板下面摸出個陶罐,將碎銀子放進去。
書生從破舊的枕頭下摸出本書,先是灌了一大口涼水,又把饅頭掰碎泡進水裡,哧溜哧溜幾口喝完,摸了摸肚子,這才心滿意足地拿起書本趁著還有光,認真讀了起來。
葉放藍放低嗓音,帶這些悲愴說道:“李瞰賢,你說,這算得上太平盛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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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宗的大試臺上。
“搖師兄,請指教。”沐如意卻沒有絲毫鬆懈,握著長劍行了一禮。
搖一更幽幽嘆了口氣回禮,小聲嘟囔道:“沐師妹,其實我是不想參加的,都怪我師父整天催我整天催我。”
少年嘴邊的聲音很小。
但十九樓首座的靈識何其強悍,這句話一字不差地落在白玉臺的眾人耳中,叫第二樓首座臉色一黑,眉頭挑了挑,暗道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下這小子。
沐如意沒有理會,左手二指一併,雪白長劍變成一道劍光,空氣中生出圈漣漪,飛劍疾速,只見得殘影,伴著略有些刺耳的劍嘯。
下一息,赫然出現在搖一更面前,搖一更不急不慌,看似隨意地向前踏出一步,身子微微前伏,背後長劍隨之出鞘,人動劍動,狠狠斬下,原地響起清脆的聲響。
搖一更抵住這一劍,忽然間,他覺得臉頰微痛,彷彿被片葉劃了一下。
他迅速拉開距離,飛劍在他身邊懸浮。
臉頰逐漸有血珠滲出,滾落下來。
那是沐如意的劍意。
有些縹緲無法捉摸,但卻實實在在的是一道極具殺傷力的劍意,被藏在風中。
搖一更摸了摸臉頰,低下頭看著指尖的血汙,無奈笑道:“沐師妹,我真不喜歡打鬥,只有一劍,你若接的了或是躲過,那我便認輸,你看如何?”
沐如意沉默不語,將飛劍喚回握在手中,紅劍穗微微盪漾著。
搖一更深呼吸一口氣,輕撫著劍柄,看著遠處的驕陽,緩緩舉起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