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兒穿著素淨的白體恤和牛仔褲,楊鳳霞嗔怪道:“跟你那傻爹一樣不懂事,這見面相親能穿白的嗎?去換上你那件紅裙子,圖個吉利。”
柳綿綿蔫蔫地起身回屋。堂屋是三間紅磚瓦房,屋裡白灰抹的牆很是粗糙。水泥地面被母親拖得泛著幽幽的青光。一個紅漆大方桌擺在屋子正中央,桌子下面放了個更小的泡桐木白茬飯桌。靠牆的條几上擺著一瓶綿綿自己做的乾枝梅花。
牆上貼著各家幾乎一樣的四副屏的畫,畫著春夏秋冬的景色。也許屋裡光線比較暗,也許是時間太久,畫上的景色顯得黯淡無光。
這個家雖不能說是家徒四壁,可也找不出啥像樣的傢俱。
父親出去打工一年到頭也就能掙大幾千塊。母親種的四畝地,春小麥加上秋天的芝麻豆子也賣不出兩千元來。
親戚們都跟自己家一樣清貧,掰著指頭數也找不出能伸出援手的。以後父親喪失了勞動力,母親種地的收入連弟弟一個人上學的費用都支付不起。或許母親是對的,自己嫁個富裕人家,拿到彩禮錢能補貼給家裡。弟弟也能去上學了。
抹了下眼角流出的清淚,綿綿進了自己住的西屋。白色的蚊帳穩妥的覆蓋在簡易的木板床上。褐白相間的一個行李箱就放在床下摞起的兩塊方磚上。
她開啟箱子掏出那件母親說的紅裙子套在身上,又對著鏡子梳了梳頭髮。來回這麼一折騰,汗水就下來了,溼黏黏的感覺真不好。
隨著咣噹一聲門響,李大炮的聲音就躥進院子裡,“今兒這天真熱啊,跟下火一樣。”
李大炮本名叫李翠香,嫁到柳村20年了。用楊鳳霞的話說,李翠香那嘴是“死蛤蟆能給說出尿來”,不但能說會道嗓門還大,一天到晚跟放炮似的咚咚響。人還熱情,這附近幾個村裡待嫁的姑娘,待娶的小夥都在她心裡那個本本上記著呢!
所以,李大炮說媒成功率很高,她會根據一方的要求找最匹配的另一方。說成一對,男女雙方對她都有答謝,除了賺吃喝,闊氣的還會給買套衣服,包個大紅包。所以李大炮那粗大的嗓門,底氣就來自她壯實的身板子。
聽到李大炮的動靜,看到她身後那個推著摩托車的清秀小夥子,楊鳳霞趕緊起身迎接。大聲招呼:“今天熱得很啊,快進來歇會。”
又回頭喊綿綿:“快給你嬸子搬個椅子。”
李大炮緊走兩步到了楊鳳霞面前說:“嫂子,你別忙了,我把人領來,讓孩子說說話。”說著拉著楊鳳霞進了灶房,楊鳳霞會意,這是把空間讓給兩個年輕人。
柳綿綿對這個李大炮實在沒有好印象,感覺她就是耍弄嘴皮子混吃混喝,每天鑽窟窿打洞的投機,肯定是她知道父親摔傷,攛掇母親讓她嫁人的。
小夥子把摩托車停好,向站在堂屋門口的柳綿綿走來。
柳綿綿斜依在門框上打量著走過來的年輕人,他看起來清清爽爽的,頭髮收拾得乾淨利索,眼睛清澈明亮,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淺藍色短袖襯衫已經被汗水浸溼了。
嗯,長的還算不討厭,看樣子李大炮沒有忽悠。
綿綿衝他笑了一下,用了最常用的一種打招呼方式:“來了?”
小夥子也笑了笑:“來了”
氣氛有點尷尬,綿綿只感覺天氣悶熱得讓人煩躁,知了也叫得聲嘶力竭。
小夥子說:“柳綿綿,你不記得我了?我中學也在雲城中學唸的,有一次下大雨路滑,你騎車掉溝裡摔著了,還是我和倆同學幫你把腳踏車抬出來,又到你們村小賣店給你家送的信!”
綿綿看著小夥子乾淨的臉,對他真是沒有一點印象,不過,那次下雨被摔倒溝裡的狼狽,到現在還是記憶猶新,因為自己幫老師判卷子,錯過了跟弟弟一起回家的時間。結果,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雨,為了躲避迎面開來的拖拉機,她滑進了路邊的深溝裡。
肇事的拖拉機“突突”的開走了,她一時間有點叫天天不靈的感覺,漫天大雨中,路人稀少,她不捨得丟棄那輛沉重的腳踏車,眼看溝裡的水越來越高,她急的都要哭了。
一個瘦瘦的男孩子此刻出現在她的視野裡,他在路邊又招呼倆同學,三個人一起才從溼滑的溝裡拖出腳踏車,又把她拉到岸邊,看她腿上流了血,不敢動她,讓一個同學跑回家送信,瘦小的男生打著傘在路邊陪著她。
男孩子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幫她打著傘,他自己的半個身子都溼了。
“我叫魏巍,跟你同一年唸的初中,就在你隔壁班。”
魏巍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綿綿,面前這個有點羞澀的姑娘出落的比記憶中更加高挑而亭亭玉立。粉紅色的連衣裙包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體,柳葉眉微微上挑,顯得性格十足,一雙杏眼似乎汪了一池春水般澄澈。挺直的鼻樑秀氣可愛,飽滿的嘴唇此刻緊緊地抿著,她的膚色呈現一種健康的小麥色。
此刻,皺著的眉頭顯示她在記憶裡搜尋關於自己的記憶。
“呵呵,你肯定不記得了,我上學時個子矮的很,現在樣子變了好多,再說都過去幾年了,你記不起來也正常。”魏巍善解人意地說。
魏巍沒說他每天守在自己班級門口,只是想偷偷看綿綿一眼,假如有一天沒有搜尋到綿綿的影子,內心裡就好像空出一大塊來,空蕩蕩的。
因為是家裡唯一一個男孩子,魏巍在家很受寵,祖母怕他受委屈,一直讓他在家玩到9歲才讀一年級,所以比綿綿大了兩歲還跟他同一屆。
倆人都是住校,週五放學回家時,魏巍就遠遠地跟在綿綿後面,柳村和魏村離的大概有三公里遠,每次看綿綿的影子消失在朝柳村走的小路上,他才蹬上腳踏車回家。
三年初中他沒跟綿綿說過幾句話,可綿綿所有的事情他都默默關注著。直到他確認綿綿去市裡唸了高中,他的一顆心才漸漸的平靜,知道綿綿是奔著大學去的,自己已和她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