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下晌未時中(下午十四點),春荼蘼派出的人才回來。小九哥不方便進內院,就由老周頭來報告。
春荼蘼就一直坐在當院,身上都涼透了。好在聽到的是好訊息,也算值得。老周頭回報說今天恰好縣衙非常忙碌,因為有上官巡察獄況,刑房的官吏們急著準備陣年舊案的文件,連那時間超長的午休都省了,還閉了衙。
“老奴和小九哥考慮那位鄰縣的公爺一時進不了縣衙,找不到人,勢必要得找個落腳的地兒,於是就沿著縣衙外面的茶樓酒肆一間間尋過去,果然找到了。按照小姐吩咐的,我們把那位公爺安排在福清樓先歇下,小九哥親自去臨水樓叫了上等席面,方老闆娘還特意找了那位頂頂會說話的二掌櫃的親自做陪,說之後還有樂呵的節目,叫小姐不用操心。”老周頭壓低聲音說,不時瞄一眼東屋。
春荼蘼一笑,也以同樣的低聲道,“放心,我知道她們支愣著耳朵。可是院子這樣大,除非她們長了兔子耳朵,否則聽不到的。納悶死她們,急死她們,哈哈。”
老周頭從來只見自家小姐的嬌柔天真,哪有這麼小小嘎壞的模樣,也不禁莞爾。
“老周叔做得好,但您是自家人,我就不多說什麼了。至於臨水樓的方娘子,這次真的幫了大忙,咱們有情後補。”她站起來。
她沒有繼承這身體原主的多少記憶,所以不太清楚春大山和方菲的交情。是江湖朋友?紅顏知己?還是小小曖昧?她不能確定。事實上,她自穿越而來,還沒見過那位本縣有名的兩個女人之一,臨水樓的方老闆娘呢。但這次她爹的官非之事,人家不惜力的幫忙,從行事風格來看,此女性格豪爽大方,做事又周到,應該是個不錯的人。等春大山出來,自己去謝就得了。
“過兒呢?”她站起來,忽然發現少了個人。
“那丫頭擔心小姐午飯沒吃,說去買些熟食。我怕小姐著急,先一步回來了。”
“啊,您不說還好。這一說,我還真餓了。”春荼蘼只感覺前心貼後心,空蕩蕩的胃,胃臂摩擦,咕咕的叫。
但在吃飯之前,她得先辦一件事。所以,她安撫地對老周頭笑笑,然後抬步走到東屋的外面,朗聲道,“太太,老太太,荼蘼有一事稟報。”
徐氏沒有吭聲,像平時一樣裝死人,倒是小琴打起了簾子。
春荼蘼好像上午那場架根本沒打過似的,邁步進屋,姿態怪異的行禮。知道老徐氏必定不會那麼容易讓她起來,乾脆也不等所謂長輩的吩咐,自行起身。站直之時,還低低的痛叫了一聲,似乎無意識的反伸出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背。
老少徐氏同時變色,老徐氏是怒的,小徐氏是嚇的。
上午老徐氏打的那一掃帚,可是實實在在的。春荼蘼此舉雖然有故意的成分,但疼,卻是真疼的。剛才她悄悄摸了摸,已經腫了起來。
“怎麼,是不是壞了事,找大人來給你收拾爛攤子?”老徐氏哼了聲,掩飾心虛。
她就是這樣的強勢人,絕不會低頭認錯的。在她看來,打就打了,能怎麼樣?雖然在女婿家打了人家的女兒,在理字上站不住腳,但她要打的本是個丫頭,是春家女自己撞上的,春大山還能打回來不成?至於女兒,也不會有事的。因為她知道春大山心軟,看死了他見不得女人哭,更不會打女人的。
“那倒不是。”春荼蘼細聲細氣地答,“只是來問老太太一聲,眼看就申時了,這時節,天又黑得早,我父親和爺爺都不在,家裡不好留宿外人。老太太就算了,畢竟是太太的親孃,也是女客。但徐家的那兩個家丁,您看要安排哪裡住?還有食宿銀子……我祖父在時,為了免得佔太太嫁妝的便宜,已經分夥而居。如今父親不在,荼蘼身無餘錢,怕招待不周。”
徐氏騰的站起來。
剛才開啟窗縫,看那個老僕與死丫頭嘀嘀咕咕,還當是在外面受了挫折,回來求助的,特別是看到春荼蘼低眉順眼的進了東屋時,她很有揚眉吐氣的感覺。哪想到,這是趕人哪!居然敢!轟她走!
她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可又確實找不到由頭髮作,也只能暫時憋回去,大聲道,“你不用多說,既然我徐家幫不上忙,也不叨擾了,這就連夜回去,免得花用些許,小門小戶的承受不起!”
“老太太明理。”春荼蘼假裝沒聽懂老徐氏的諷刺,“真是自家事、自家知,春家自己過日子時,確實不敢浪費呢。”這話,擺明告訴老徐氏兩件事:第一,她是徐家人,少把手伸到春家來。第二,她這次過來根本沒有用處,所做一切全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啦)。
她第一次面對春荼蘼的伶牙俐齒,被堵得無話可說,只氣哼哼地起身要走。徐氏在旁邊見著,有點發慌,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卻又不說話,只抽抽答答,看得她氣苦,甩開女兒道,“自個兒的日子自個兒過吧,別沒事就麻煩孃家。到頭來別人不領情,出了錢、使了力也不過是白忙活,還讓人看低了去,何苦來哉。”
春荼蘼就給她來個不吱聲,以行動表示贊成她的話,擠兌得老徐氏腳底下像長了釘子,急匆匆離開春家,離開了范陽縣,直接回自己家作威作福去了,居然連請來的那位公爺都不理了。
徐氏見自己的娘走了,心中暗恨春荼蘼刁鑽,突然覺得娘說得對,這個丫頭必須快點嫁出去,不然就沒有她的好日子過。不過她生氣時不吵不鬧,就是不搭理人,所以推說頭疼,擺著冷臉進內間歇著去,春大山官司的事都沒有細問。
春荼蘼樂不得徐氏別來煩她,雖然徐氏心性的涼薄和陰沉讓她非常不爽,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誰讓自家爹娶了這樣的女人呢,也只好忍了。
回自己屋後不久,過兒就捧了些溫熱的熟食來。春荼蘼早就餓透了,就著熱茶,風捲殘雲般的吃完,才讓過兒侍候著重新梳頭換衣服,又灌了燙婆子來焐手焐腳。只是當過兒見到她背上的傷時,一下子就哭了。
“哭什麼,又沒多疼。只要……不碰的話。”她勸著。
這點情況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小意思。想當初她當律師助理時,工資少,租的房子又偏遠,每天早上上班時,跟打仗一樣,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似的擠公交、地鐵。她曾經被擠出過車廂,直接摔到水泥地上,膝蓋手掌全破皮流血,可自己擦點消毒藥水,照樣樓下樓下跑。至於說餓幾頓飯,更是常事。